事故后,徐瑶对霍辞的态度更是急转直下,每次探访褚雾雾时,几乎没给他好脸色。
这半年来,他不舍昼夜照顾褚雾雾,让她卧床的这些日子,身上找不到哪怕是半寸的褥疮,与此同时,男人白发从发旋蔓延至发际线,黑亮的头发不知何时变成了银灰色。
二十来岁的年纪,脸上是满知天命年纪的沧桑。
徐瑶对他有了改观,态度恢复了正常,“你这么守着她太累了,要不你白天看着,到晚上我接替你。”
霍辞反应平平,在昏暗的台灯下,翻开了这晚要念的书,低声道,“探访结束了,你请回吧。”
书桌堆满了书,风铃花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曳。
暖黄色的灯光映在霍辞的脸,眼镜框折射出金灿的微光,他顶了顶眼镜,偏头望着褚雾雾,目光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我会照顾好雾雾的。”
她不再坚持,“那有什么事,你及时通知我。”
待人走后,病房剩下霍辞和睡梦中的人,回归到毫无生气的沉寂和规律的、死气沉沉的器械发出的声响。
霍辞放下书,用力拧了拧发紧的眉心和太阳穴,他患上了重度失眠和偏头痛,前者尚能接受,方便他晚上照看褚雾雾,他拒绝了景致建议的褪黑素和安眠药。
然而后者,头痛发作时跟要命似的,严重时想动也动不了。
曾经,霍辞无比讨厌褚雾雾对待他的态度和方式。现在,他幡然醒悟,自己何尝不是冷血的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辞将台灯亮度调到最低档后,来到床边,俯下身,在女人额头留了个轻盈的、漫长的吻,“雾雾,现在才九点,你不会睡那么早的。”
“我知道你能听得到。”
他握起她的手,从手腕按摩到肩颈,包括活动指关节,手法娴熟,“贪睡可不是个好习惯。”
“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他的话,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到了广阔无垠的大海。
褚雾雾安静地熟睡着,毫无醒来的迹象。
这些日子,景致多次请教读博期间认识的国外神经外科教授,然而,大家对褚雾雾的治疗依旧束手无策。
褚雾雾至今昏迷不醒,成为了最典型的植物人。
据过往案例,车祸重症患者昏迷的时间越长,醒来几率越渺茫,恢复如初的概率万里挑一,失语、瘫痪等等生活不能自理的后遗症,比比皆是。
他不忍告诉霍辞最坏的结果,却无法鼓励侄子相信奇迹。
他劝告霍辞,“霍辞,小雾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你,回公司上班吧,你需要有自己的生活。”
“你不是她。”
霍辞缓缓看了他一眼,“怎么知道她怎么想。”
景致刚想开口,霍辞打断了他,“如果你要说的事和病情无关,那就不要再说了。不要打扰雾雾休息。”
景致摇了摇头,对自甘陷入泥潭的霍辞,他实在无计可施。
他放弃了作为霍家继承人应尽的职责,放弃工作,放弃了社交,只为在褚雾雾身旁随时待命。
“我希望雾雾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我。”他说这话时,眼里有期待。
如今,他眼里那点希望随着时间推移愈发的渺茫了。
他给自己施加了很大的压力。
因为深知现实残忍,景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他和姚戚站到了同一战线。
霍辞向来孝顺,景致将长辈搬了出来,“你有多久没看爷爷奶奶了?你也该回老家一趟了。”
霍辞像是看穿了他的把戏,表情不为所动,“雾雾醒来之前,我不会离开她的。”
景致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了褚雾雾。
霍辞将她打理得很仔细,具体到每根头发丝,梳得整齐利落,皮肤细嫩,状态和刚入院时别无二致,甚至比车祸前的样子更加干净、平静。
“你妈过几天过来,你好好考虑清楚。”
霍辞甚至没应一声,送别了景致。
他习惯了每夜与规律的监护器械声为伴,不觉得吵闹,甚至觉得声音曼妙,这些声音是褚雾雾存在的证明。
好像,她哪也没去,就在他身旁。
霍辞强撑的一口气,在褚雾雾出现窒息征兆的这一天,荡然无存。
昏迷的第九个月,她第一次有了反应,却是因为呼吸困难,似乎是喘不过气,胸腔剧烈的起伏,骇人的警报声此起彼伏。
在霍辞听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恐怖的声音。
他低声流泪,紧紧抱着她,无助地按了无数遍的床头呼叫器,“雾雾,你别吓我。”
“求你了……你别吓我,雾雾,别吓我。”
人在极度恐惧时,声量尖锐且响亮,霍辞再也压抑不住,在医护抢救时放声哭泣,嘶声裂肺,“雾雾,你不能离开我。”
他有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错误需要弥补。
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