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舒伦再去塔尔缇斯的书房都得鬼鬼祟祟避着人,像只溜进厨房偷食的猫,赤脚嗒嗒嗒踩出一串微弱雨声落在木制地板上,身上只罩一件比皮肤还薄的雪白衬衫,经纬里隐约渗出胸前两点嫣色,弓起腰宽松下摆才勉强遮住臀部,方便人随时插进他身体里。有时候他坐在塔尔缇斯腿上,听着夹杂在翻页声中宛如夜枭拍翅的喁喁低语,教授他有关财务周转、家族管理、识人用人和社交一类的方法技巧,穴里含着充当教鞭的钢笔、茶匙或手指,倘若在当堂抽查中回答失误,鞭头便慢条斯理碾着惩罚,把知识点条分缕析纹进他脑子里。有时候塔尔缇斯教他用枪,换匣装弹开栓上膛再手把手扣动扳机,后坐力的震颤被包裹手背的手掌奇异化解,假弹呼啸着在靶心炸成一个捏碎的圣女果,心脏也像一枚剥开的橘子腾起酸甜水雾。作为一只宠物小狗,他受人调教的同时也被允许跨入私人领域摇尾撒欢,叫他额外发现许多有关心上人的小细节,譬如塔尔缇斯的抽屉里常备着夹心巧克力和各种口味的水果硬糖,比起咖啡更喜欢红茶,科隆水有固定叁种,阅读时佩戴的是细框远视镜——热恋中的少年能把最不值一提的细节咂出韵味,甚至专门一条条写进日记,像矮人闯进龙的洞穴,从酣睡巨龙的爪缝里窥窃到一点财宝,瞪大了瞳孔凑近,痴迷又喜悦。
平日里舒伦开始写自传体小说,他文学相关的成绩不错,高中时在校刊胡乱发表过几首酸诗,这会儿写起恋爱心路历程就像把收集来的水晶珠子编织成锦缎。偶尔翻开爱情小说作参考,读到伊丽莎白达西在舞池中翩舞和简爱抛下婚礼毅然离去时心情复杂,感觉有一万个夏洛蒂勃朗特在揪着他的耳根子指责你这根本不是灵魂平等的爱情,却也无可奈何,大概谈恋爱也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正巧丽塔打电话来交流近况,她最近刚签了乐队,在练习试演创作中忙得连轴转,酸溜溜地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少东家了(“等等,我也是才知道我父亲名下还有唱片公司!”),听闻他在写小说又嚷着要他帮忙填歌词,她对音乐颇有天赋,落笔写歌就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气呵成,却不怎么擅长遣词造句,正为自己的出道曲愁到头秃。他一边安慰她一边含糊支吾,没好意思告诉人他在写爱情小说还含有大量成人内容。
接下来几天落了点雨,夏季的对流阵雨绿皮火车似的呼啸而过,往往午睡中听见雨声,醒来却只见花园枝叶在阳光下包裹一层水膜。夜里雨来得更激烈,轰隆隆把整个庄园掂在掌心里震,舒伦卧室的露台门偶尔被震开一隙,窗幔起伏卷得写字桌上稿纸乱飞,他乍地惊醒几乎错觉置身鬼屋,踌躇片刻披上外衣下床,开门来到露台。
塔尔缇斯房间的露台和他的离得很近,可以翻越过去的距离,他爬过绿藤缠绕的栏杆——心中有点滑稽地自比成为朱丽叶翻窗的罗密欧——悄悄溜进卧室,足底粘了雨水在地板上踩出一串湿漉音符。Alpha卧室陈设简洁,只燎了些茶花熏香,墙上挂几幅油画,主人已然入睡,宛如黑暗棺椁中一具横陈的冷白艳尸。他怀揣惴惴心跳,假扮一只因恐惧雷鸣而寻找主人依偎的小狗,爬上床钻进被子往人怀里缩。只是他的朱丽叶不怎么领情,掀开眼看见他便一手拎着他的后衣领往出扔,他委委屈屈粘在人腰上不肯走,小声争辩说您晚上也允许Margarita和Vi(家里的猫狗)进房间怎么能区别对待——倒真和其他动物争起宠,塔尔缇斯被逗笑,扳着他下巴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小腿上溅一串泥点雨痕,在alpha裤角上蹭出道道污迹——小脏狗。他在轻哂声中一瑟缩,叫人抓着腰和腿弯提溜起来,转手扔回自己卧室。作战失败,他抱着枕头在床上懊恼地滚来滚去,折腾到困意来袭,入梦前才迷迷糊糊想起在塔尔缇斯房内惊鸿一瞥的油画——其中一幅寥寥几团颜料勾勒出金发年轻人背风坐在船舷上的轮廓,怎么微妙地有些熟悉?
过,天气阴着,格棱窗外罩一层蜘蛛丝般的雾灰,红茶在小壶里煮得咕噜咕噜,清香织进馥郁油墨味里。Alpha摘了眼镜躺在沙发上小憩,舒伦坐地毯上捧一本书念给人听,考琳·麦卡洛的《荆棘鸟》。过了变声期的少年音清朗明透,像一串挂在窗下的贝壳风铃,叮叮铃铃把一支发生在澳大利亚大陆的爱情故事摇进午睡,读到女主角梅吉与神父拉尔夫在麦特劳克岛终于难抑情感结合在一起——“自从孩提时代起这种爱就温暖着她,给她以意志”,梅吉对年长自己十八岁的神父漫长凄苦的爱恋叫他咂出几分感同身受,抬眼去瞅塔尔缇斯,对方却似乎睡着,泊在眼窝上的两片扇形长睫都静谧。他凑过去悄悄咬人耳朵,“您今天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一条手臂将他捞进怀里,alpha下巴磕上他头顶说安静一会儿。小omega又暖又软和,抱着睡很是舒服。
少年被人圈在怀里,近在咫尺是alpha流利颈线上凸起的喉结,宛如一枚果核的部位被赋予性感色彩。他伸手摸上,平稳呼吸流淌进指端,不知多少敌人悬赏天价在梦中都幻想扼断的生命脉搏,此刻无遮无拦躺在他手下,就像被一头威严阴沉的雄狮放松警惕笼在柔软腹部。他呼吸急促起来,被兜头浇下一种沉甸又焦灼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