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内民风便是不论男女都好姿容,纵是平日上街也能见着男子涂粉点脂的模样,而燃木熏香更较之燕云孙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让梅沉酒讶异的是,此人削肩修骨,肤未敷粉确是浑然天成的赛玉姿容。俊逸秀眉下一双点漆妙目,鼻若挺峰,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垂睫即是眸沉流雪,嗔目恰有春星暗涌,实在是面若好女的一位美人。
虽是副风流面貌,举手投足间又自成矜贵。她虽不曾研读神佛诸事,却偏信书中那“鸾姿凤态”独封他一人。
左先光何时得来那么一位朋友,梅沉酒不免困惑。可随即她便反应过来向此人作揖,“在下商家梅沉酒,有幸识得郎君。劣琴堪得方才佳曲,实在惭愧。”他奏箫的手法尤其精巧,梅沉酒出此言的确是发自肺腑。
“九公子过谦了。能行妙音的即是好琴,哪有什么生来优劣。”祁扇颔首回礼,声似冰泉泠澈,“祁家祁扇。”
梅沉酒微一挑眉,语气略显遗憾,“倒是我一直待在建康城内孤陋寡闻了。不知祁公子所居何处?”
“受之磊所邀,自北梁而来。”祁扇微扬眉眼,含笑作答。
梅沉酒闻言便是默然。南邑与北梁因邢州一事闹得边境动荡,左先光敢在晏佑眼皮子底下邀请他就罢了,这祁扇竟然会冒这样的风险前来南邑,不知存的是什么心思。
见梅沉酒许久没有反应,祁扇继续道:“之磊倒是早就同我提过此事,‘过所’在当时便已备下。只是我在北梁杂事繁多,交待到三日前才得闲,这样说来还是我礼数不周。”
梅沉酒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回头去唤左先光,“之磊,既是你百般邀请的旧友,为何独站在那处一言不发?”
“不必同他打招呼了。”祁扇抿唇望向梅沉酒,眼底半掩自责,“我拖到今日才应了他的邀约,他此时心中还在恼我,必定是不想同我说话的。等他气消了便好了。”
左先光被他这话一激,当下就把竹篙往燕云孙手上丢去,而后快步上前拧眉看他,“祁扇,我肚量就那么小?”
江风拂乱祁扇额前的碎发,他抬手撩理提气缓答:“之磊不是在为难我么。我若说是,你肯定要十天半月不同我谈诗论道;可我若说不是,心里便如何都过意不去。”
左先光面露忿色,“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张嘴。”
祁扇眸色黯黯,掩唇时几欲落泪,“事已至此,天命难违。”
梅沉酒明知他在作戏,也免不得为他动容。心下暗慨美色误国时,身侧忽得传来笑意,原是燕云孙行舟与她并排。
祁扇还想要出言,却被左先光抬手制止,言语之间忍无可忍,“祁扇,你不去做优伶当真是可惜了。”
“优伶尚有一技之长,倒也是难得的能人。何况他们大多柔媚妍丽,我去倒是不相配的。”祁扇的目光沉在梅沉酒身上,“如说是佳人,九公子当名副其实。”
梅沉酒本带着几分新奇去看这场闹剧,完全没有料到祁扇拐着话来敲打她身份的是非,一时也有些无措。
左先光被他这话惊到,顿了一顿后才出声,“祁扇,天下女子可没有九弟半分胆魄。”
梅沉酒刚想出应对的法子正要开口,闻言又是一阵沉默。直到燕云孙使着竹篙激水,她这才回过神来,“之磊,原来你竟是那么高看我的么?”
刘裴恭在身后低笑,而左先光偏头去看梅沉酒,眼里颇有些不满。
“祁公子莫要再戏弄九哥了。”燕云孙的声音很低。他左手提灯右手持竹篙敲击江下乱石,因着声响不小,便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九哥应与他故去的长姐长得相似罢。”
梅沉酒瞧见燕云孙没有回头地只是不断捣石,心里已明了了大半。她略一思索,较祁扇先出声,“斯人已逝,倒也不必沉溺于哀恸。今日既是会友,便就只谈乐事。”
言毕她又发问,“祁公子方才提及‘好琴’?不知音调闷涩的琴如何算是好琴。”
“摘取乐句中的最后几音,再由y渡猱,正好配这杀伐的曲调。九公子应当是十分熟悉自己的琴,才能化解这闷涩。”祁扇顿了顿,眼里只剩下一片澄明,“不过这手法倒与我熟识的一位故人并无二致了。不知九公子师从何人呢?”
梅沉酒打心里叹服燕云孙挑时辰的本事实在是太好,一晚上连着两个问题都让她哑口无言。若非是有前车之鉴,她便当真觉得祁扇是诚恳向她发问的,“他是个跳脱当世的闲隐之人,教我奏琴时便没有透露名姓。”
江上风急,琴箫的声音更是传得模糊,梅沉酒根本不相信祁扇能听出她奏琴的习惯。可既然没有准信的事,他询问便毫无意义。除非他是真的有过那么一位朋友,平日里惯常听他的曲子,现在闻见熟悉的旋律便很快能回忆起来。
印象中那人的眉目在眼前逐渐清晰。而许是太久不见产生了错觉,两人的轮廓竟真有几分相似。她心中一惊,袖袍下的拳又紧了几分。
梅沉酒瞧着祁扇,发现他正嘴角噙笑地注视着自己,“祁公子所言与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