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三月, 又再请摄政王登基,仍无果。
更深露重, 空旷寂静的殿中仍掌着灯。无难披衣坐在椅上, 凝目伏案写着第三份禅位诏书。
一旁陪他熬夜的太监总管心中不解, 又不敢擅自开口询问, 只担忧地请他早些就寝,仔细身体。
无难手一顿,看向了高严,看过一眼后又垂下眼眸继续落笔, 边写边道:“有什么想问的, 大可以直接问。”
他虽然登基为帝,却从来没有将自己看作真正的九五至尊。高严于他来说也并非是奴婢, 而是这幽幽深宫中陪着自己苦熬的友人。
高严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垂头轻声问他:“陛下为何如此厌恶这宫廷,一定要禅位于摄政王?奴婢瞧着, 摄政王也非怀有狼子野心之人,是真心要辅佐您的。更何况河州王妃乃是您的亲表妹,河州王必然也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无难的字迹娟秀雅致, 从前都是用来抄写经文,如今竟在此处写着诏书。他心中恍惚又觉得荒唐,报完了郭素和窦瑜的恩情,只想远离这深宫,继续做和尚。
“并非厌恶,而是畏惧。”他淡淡回答道。
华服美食,巍峨殿宇,百官万民臣服于脚下……只要是□□凡胎都很难会对此心生厌恶吧。即便他自幼出家,经历了这一遭也自知修为不够,仍有贪欲未除。
说完,他摆了摆手。
高严不敢再继续追问,立即退下了。
殿中仅剩他一人。无难心中叹气,默念了句“阿弥陀佛”。他更像是个无实权的傀儡皇帝,百官虽然对着他奏事,但真正批改奏折的却是王射风。可即便这样依旧生出了贪念,甚至近几日夜里都迟迟不敢入睡。
前日入夜,他梦到自己身穿龙袍,脚下臣服着文武百官,对他高呼万岁。而他慌张侧头,一旁的皇后也转头与他对视,展颜一笑,竟是窦瑜的样貌。
他满头大汗地醒来,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腔,醒来后不愿再等,禅位的决心更深。
待这第三封退位诏书一出,文武百官顺势恭请王射风登基。王射风数度辞让,最终还是被拥立为帝。
无难则如愿出家,继续去做他的和尚了。
……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昨日去赴宫宴,窦老夫人在席间听到了许多传言。河州王和王妃回到奉都城后不久,就有人说河州王妃秦珠便是窦家五娘窦瑜。而窦瑜当年代善兰琼出嫁,却能自赵野手上死里逃生,是因为赵野乃她的生父。
赵野已死,但生前是几度兵临城下的乱臣贼子,与他扯上关系绝非好事,即便是无根据的谣言也如一根利刺。当年谢将军不就是被污蔑与赵野及巴舒族勾结叛国,才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吗?窦老夫人自觉亏欠窦瑜良多,闭严了嘴,只当看不见各色窥探的目光。
她坐在厅堂中,对着下首坐着的几个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唏嘘道:“郭素阿瑜二人如今已是河州王和河州王妃了,今非昔比,可不是咱们家高攀得上的,往后你们在外也不许胡乱说话。”
说完,又喃喃叹着:“听说阿瑜生了女儿,已有一岁多了。”
听到“女儿”这两个字,杜舒兰又忍不住开始落泪。窦晏章拍拍她的肩头,低声安抚,儿子窦勉也担忧地看向她。
徐寿登基后封六娘窦云做了淑妃,可还没等六娘享几个月的福,就随圣驾逃出城去避难了,此后再也没能回来,与其余伴驾的人一同了无音讯,生死不明。自那之后她的母亲杜舒兰精神就不大好了,动辄落泪,人也不像从前那么爱说笑。
四奶奶贺存湘更是一贯少言少语,同情地看了对面坐着的妯娌一眼,心中暗叹,没有说话。
只有长了两岁的窦英好奇地发问:“是五姐姐和郭表哥吗?”
这两年因为母亲的教导,她懂事了许多,对郭素窦瑜虽不熟悉,心中也有几分好感。贺存湘摸摸女儿的脑袋,道:“是。”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到家里呀?”
贺存湘一顿,低声道:“他们成婚了,要住在自己家里。”
窦英听得一知半解,又望着母亲疑惑起来:“哥哥也成婚了,但他和嫂子也住在府上呀。”
窦亭与沈家二娘沈嘉成婚已有一年有余了,听到小妹的话,对视了一眼。
因为杜舒兰的哭泣,本就气氛微沉的厅中更显得压抑了。这时门外跑来了一个婆子,嚷嚷道:“不好了老太太!”
她气喘吁吁的,一边福礼一边道:“有人往咱们府门前泼了秽物!”
窦老夫人一惊,皱起眉,嘴边的法令纹也显得更深,问:“人抓到了吗?”
“没有。”婆子气道,“都是些在街上胡混的泥腿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着污耳朵,传出去也丢脸。窦老夫人脸色几变,怒道:“是得罪了什么人不成?平白无故的,为何到咱们府门前做这等乌糟事!”
而且那群人泼的还不是一般的秽物,而是臭烘烘的大粪水,泼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