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厌离脸色沉郁。
“不要露出这副可怕的样子,无论哪一个结果,对于老荀来说,都是求仁得仁。”
“成仙……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求仙问道,求仙在前,问道在后,”饕餮收起了笑容,第一次摆出了正经的姿态,“成仙本身并不诱人,以老荀的实力,平常仙人又能耐他何?真正让天下英才前赴后继、如痴如醉的与其说是成仙,不如说是问道。想要深入感悟大道,体会那至高无上的喜悦,成仙只不过是一张入场的请束。”
“你虽已入仙籍,也算长视久生、逍遥自在,却并非真正的仙人,”他低声说道,“不断向上是世间苍生的本能,正是源于这种本能,阿烛放弃大罗金仙之身重入轮回,老荀谋划万年只争一朝。世人安于现状,是因为困于井底,你无从理解老荀,是因为你无从前进。可能便会滋生不甘,不甘便会滋生欲望,欲望便会滋生野心。”
“求仙问道,对于有些人而言皆是虚妄,对有些人而言,放手一搏便唾手可及。”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他缓缓闭上眼睛,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无论是看不到前路的你,还是畏惧于天劫的我,对于荀慕寒,甚至是他那位压上一切的赌徒师兄来说,都是蝉不知雪坚,如此罢了!”
蝉生于夏,死于秋,又如何知晓冰雪的坚硬与冰冷?
只能作为鬼差生活在地府的她大概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荀慕寒,就像当初天真不知世事的郡主也无从真正理解哥哥。
可她又为什么要彻底理解荀慕寒?为什么要彻底理解哥哥?
她只要把握住最重要的一点就可以了。
“你也不用担心,老荀那家伙是酆都大帝的人,就算成了仙,也是归于他老人家麾下,只要他成功了,就肯定会回来的。”饕餮想到荀慕寒对柳厌离的重视,勉为其难的安慰了这么一句。
谁知后者听到这句,竟转身就走。
“关于这一点,我从来不担心。”
“喂!你去哪!”
想象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有出现,不太会跟女鬼打交道的饕餮有些懵。
“去为酆都镇重建事业添砖加瓦!”柳厌离头也不回的回答。
她不用去就山,因为山会来就她。
打定主意的柳小姐挽起袖子加入了热火朝天的酆都镇重建大队,一重建就重建了五年。
在这五年里,由于陆判官的正式回归,她又当回了勾魂的老本行,送走了告老还乡的镇守大人,迎来了对着昏迷不醒的萧玦愁眉苦脸,却在知道邢凌珍彻底伏诛后喜大普奔的正一教道士小分队,领头的年轻道长自称是燃烛道尊的儿子,带来了正一教老祖宗仙逝的消息,把一直躺在床上装死的包子铺老板吓得直接坐了起来。
在后台一直等待出场机会的谢必安抓紧机会安慰宝贝徒弟,由于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坑爹时差,天庭的工作效率一直臭名昭著,曾经有过他们为了一件仙子与凡人相恋的事情激辩七七四十九天,等得出了结果,凡人早就老死了,当事的仙子一气之下炒了天帝鱿鱼,投奔了转轮王,天天守着奈何桥等待与恋人重聚,这就是第一位孟婆。
按照天庭的老规矩,封了仙界还有人飞升这么大的事,光惊讶他们就要反应一天,等惊讶过后的通报又要一天,天帝召回仙人准备讨论要一天,至于他们要讨论到什么时候才出结果,那才是真的没有了准,好在柳厌离早就死透了,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荀慕寒渡劫成功,谢必安憋在嗓子眼里没敢说。
“所以说,当年柳府的事,师父你和师叔也是知情者?”
柳厌离一句话把原本上蹿下跳抢戏份的谢必安吓得躲到了范无救的身后。
知道吗?当然知道!柳厌离八辈祖宗的鬼魂都是他们经手的,这种事谁能瞒得过负责勾魂的黑白无常?
难得有空闲的时候,柳厌离也会想,当年灭族之恨到底该怪谁?
怪孟老大?即使知道没有她的告密说不定也会有旁人,可这与她亲自动手毕竟不同,柳厌离一直记得她端着鸠酒的身影,可要说真的恨之入骨,却又差了点意思。
怪荀慕寒?这件事上他确实算的上幕后黑手,可也只不过是将恰好的人摆在了恰好的地方,既没有唆使表哥丧心病狂的图谋皇位,也没有暗示母亲对自己的侄子怦然心动,更何况柳家是靠他留下的后手方才正名,说起来,真正造成悲剧的直接原因还是表哥与母亲自己,偏偏这二人都已魂飞魄散,爱恨情仇泯然于尘土。
不,她冷静的想到,这只不过是成全她自私自利的爱情的借口罢了。
她爱着荀慕寒,隐忍的爱在表面的冰层下奔涌,让她的灵魂在冲刷中不断颤抖,即使这种爱更近乎于恨。
她恨着荀慕寒,恨他当初为何不像普通的兄妹那样跟她相处,以至于将她引诱到了地狱的边缘,就算家破人亡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