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屏。
黑屏。
黑屏。
白杨慢慢凑近了屏幕,抬手拍了拍电脑显示器。
“没信号?”
忽然黑暗中浮现一张黑白分明的脸,像是一个煞白的死人浸在浓稠的黑水里,这把白杨吓了一跳,险些撞翻椅子。
“哇!”
这是什么死亡打光,她居然是用手电筒从下巴底下往上照射,深色的阴影打在人中、眉心和额头上,好一个印堂发黑,脸色煞白,活脱脱一个新鲜出炉的黑白无常,白杨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第一次出场居然是个女鬼形象。
好在她很快改变了灯光方向,随着光线方向改变,屏幕里的那张脸活了起来,白杨这才看清是一张清秀白皙的女孩面孔,汗津津的额发搭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双眸子格外黑白分明,她睁大眼睛,用左眼凑近摄像头盯着看,不知道在看什么,再换成右眼凑过来,眼珠子骨碌一转,后退一步,蹲下去举起一块纸板子,板子上写着几个粗黑的大字:
“能看到我吗?”
视频传输状态下,双方无法实时交流,也没法说话,就跟看电视似的,电视外的人无法和电视内的人沟通,只能互相举牌子。
女孩把纸板子凑在摄像机的镜头前停留了半分钟,估摸着对方应该看清楚这几个字了,又蹲了下去,在镜头的视野里暂时消失片刻,再出现时已经举着另一句话。
“拍的照片很好看!”
接着她再次消失在了镜头里,站起来,端着牌子,打着手电。
“谢谢你!”
白杨心说这说话可真够费劲的,不过能看到真人,费点劲也值了。
他们花费那么多时间、心思和精力,不就是为了能见上一面吗?人都是看脸的动物,只有看到了脸,才算是认识了。
“哟——”两只手忽然搭在白杨的肩膀上,紧接着一股重压落在背上,让白杨一个趔趄,连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她半个身子都压了上来,歪着头看屏幕,“怎么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一个下巴,你让她蹲下来一点。”
“我现在没法和她说话……手挪开手挪开,你可压死我了姐姐。”白杨拍拍连翘的手腕,“这是单向视频传输,我们现在正在看默片。”
屏幕里的女孩又换了一张纸板,这次她写得有点久,板子上凌乱地写着:
“我们还是五分钟切换(划掉)”
“你那边能看清楚吗?这个摄像头好像不太好(划掉)”
“我这边的光线是不是有点暗(划掉)”
“你那边能看清楚吗?这个摄像头好像不太正常,而且我换了一副很厚的窗帘,房间里很黑。”
“是很黑。”连翘说,“要是白天能通上就好了,漂亮妹妹只能在晚上看到未免可惜,不过好在这一次没有大眼睛来搅局,那东西现在在哪儿?”
“可能还在南京市区里转悠。”白杨说。
“这东西真麻烦……哎哎哎哎这傻姑娘要做什么?”连翘脸色忽然一变。
白杨扭头一看。
“我给你们表演一个后空翻!”
几个大字,把两人惊得魂飞魄散。
“阻止她阻止她!”连翘用力拍白杨的肩膀。
“这……这怎么阻止?”白杨手忙脚乱的,“我说了她那边听不到我说话,要五分钟才切换一次传输方向!我们现在特么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白杨说话这会儿,屏幕里的人已经爬上了床,她站在床沿上,镜头里只能看到一段纤细的小腿。
“我靠,这要不小心摔跤了怎么办?磕了碰了怎么办?”连翘着急了,流汗了,像是个担忧自家孩子的家长,“胡闹,这么小的房间玩什么空翻呐?”
白杨两只手紧张地悬在桌子上空,他想找个什么东西来解决问题,但目光扫来扫去,无一物堪用。
“我我我我我我去喊人……我……”
他忽然怔住了。
屏幕里那个纤细的人影跃起、升空、后翻,稳稳地落地,摄像头的刷新速度都跟不上她的动作,白杨和连翘只看到眼前一花,女孩就已盈盈地立在地板上,精准落在手电筒的光圈里。
她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和深色牛仔裤,摄像头的视野里仍然看不到女孩的脸,只能看到她张开双臂,慢慢地鞠躬。
连翘和白杨都长久地不说话。
许久之后,连翘才说:
“她肯定练了好久了。”
她肯定练了好久了,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在狭小逼仄的卧室里空翻,轻盈地跃起,精准地落地,优美流畅得就像个舞蹈演员,她肯定练了好久,练了好多年,今天她终于找到了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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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数据链路切换,接下来是白杨传输视频信号,对方接收信号。
白杨手里一叠a4纸,用记号笔在纸上写字,一一地回答问题。
“我们能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