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的火焰从心底燃烧到琥珀色的瞳里,像是压抑了一冬天的种子在春天蓬勃而出,顶裂了一切阻碍他生长的东西,敲碎了危岚一贯的温柔和理智,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原来,情绪并不会因为克制,被压抑下去后就彻底消失。
它们一直都在,等待着重新占据危岚心智的那一刻。
而陆鸣巳的悔恨是钥匙,释放了被囚禁的魔鬼。
很痛苦吧……?
看着那双快要被凄苦的恨意填满的琥珀色眸子,陆鸣巳心突然绞痛起来。
他不是因为危岚叫他去死而感到难受,而是觉得,承担了太多这样不该他承担的情绪,这样的危岚,悲哀到让陆鸣巳感到心疼。
他记忆里的危岚,有着最鲜活的少年朝气,明亮的眼底盛满对自由的向往,他像是刚刚成年的小兽,渴望打破一切或真或虚的规则囚笼,用无畏的勇气面对这个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痛苦的情绪折磨得快要失去了他本来的样子。
这不是让他一眼心动的那个危岚。
可那样的危岚,却是被他亲手摧毁的。
危岚说,希望他为他去死……
如果能用他的命,换他爱的人从情绪烧灼的地狱中爬出来,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陆鸣巳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凌厉的轮廓融化在一腔柔情里,他微微勾起唇,冰凉的指尖擦过危岚的眉眼,划过他滚烫的耳尖。
——他的危岚,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
陆鸣巳笑了笑,掌心贴在危岚的脸颊上:“如果这能让你不再那么痛苦的话,我愿意。”
陆鸣巳没有在开玩笑。
他用眷恋的视线描摹着危岚的五官,像是想要穿透时光的长河,把这张面容刻在心底……他的眸光越来越温软,越来越清明,没有不舍也没有犹豫,终于从危岚脸上挪开,看向了胸前交错的伤口。
附着在伤口上的寒气消散后,伤口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势,只是他的灵力还□□着,无法滋养身体,所以伤口愈合地极为缓慢,隐约还能看见藏在肋骨中央的心脏。
噗通、噗通——
还在鲜活地跳动着。
如果想他死的话,只需捏碎这颗心脏,用手就可以。
陆鸣巳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会这么平静,大概是因为,这一刻……他是真心想让他快乐的。
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危岚能够不再那么痛苦。
落在脸上的触碰十分温柔,像是一根羽毛悄然落在心间,轻而软。
危岚看到陆鸣巳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胸前的伤口认真地思考起来,好像在考虑哪里下手最轻快无痛……他感到不可思议,陆鸣巳真的会为了自己的一句话,去死么?
这个时候,危岚突然想起了当初跪在他面前,同他求亲的陆鸣巳。
那时候的他就是这么的温柔,哪怕所有人都说他们不合适,可陆鸣巳从未曾有半刻动摇,他的眼底是炽热的,盈满爱意,也是清明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那样的眼神,和刚刚他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一模一样——陆鸣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鸣巳从不为爱情疯狂,他只是选了……自己想要的那一个。
所以他真的会动手。
月光下,陆鸣巳的轮廓深刻得像是天赐的礼物,既有丰神俊朗的眉眼,也有出尘脱俗的气质,他锋利得像是一柄剑,一旦决定了欲往的方向,便会粉碎一切阻碍。
——即使那个所谓的阻碍,是他自己。
危岚突然战栗起来。
就是这张脸,这样坦然潇洒的气度,曾经像是调合了蜂蜜的毒药一样,诱惑着危岚,勾引着他走了那条他本不该走的路,将伤害自己的刀柄递给了陆鸣巳,而如今……陆鸣巳将刀柄递了回来,他要像陆鸣巳曾经做过的那样,仗着他对自己的偏爱,去践踏过那条界线么?
仇恨与理智撕扯不休,危岚眼底一片混沌,交战半晌后,他被恨意填满的眸子终于找回了一线清明。
他终归不是陆鸣巳。
危岚扬起手臂,在陆鸣巳对自己动手之前,狠狠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
一声脆响,陆鸣巳的脸被打偏了过去,他舔了舔被打破的嘴角,有点无奈:“岚岚,你又打我脸……”
危岚手心滚烫,人却重新冷静下来,锐利的眸光像是要刺穿陆鸣巳的皮囊:“就算你愿意为我去死,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死亡也没法弥补过去的伤害。”
陆鸣巳撩起温热的温泉水,擦洗着自己滚烫的面颊,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过要获得你的原谅,也没以为死了就能弥补过去的伤害,伤害已经造成了,就会留下抹不掉的痕迹,无论是于你,还是于我。”
他抬起头,看向危岚,看到他琥珀色的瞳孔剧烈颤抖着,盘踞于其上的阴影缓缓散去,重归了以往的明澈。
他揉了揉脸颊,喟叹了一声:“当然,如果不死就可以让那些令你痛苦的东西消失……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