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璟当年接到太后懿旨,跟着师傅薛神医从静修了数年的昆仑山上下来,在回镐京途中的密林,遭蒙面高手伏击,中了世所罕见的寒毒,师傅薛覃为护他身死,而他自己也深受重伤,醒来之后便被鸿州所救。
他记忆全无,百汇穴被打入金针,请了无数医者都没用,身边只有一块能证明身份的玉珏,还有一卷懿旨封在锦盒里。他急着回宫找回记忆,但又孤身无依,所以在伤情稍微稳定后就立刻动身,请求鸿州护送,所以一路,都是鸿州伴他左右。
他当时感激涕零,没有多想。
后来他回宫觐见靳清,筹备建立昕风楼,鸿州便利用江湖人脉替他扫平障碍,顺利成事,所以,鸿州在昕风楼虽然执掌刑堂,但地位其实不逊于他。
但昕风楼不仅仅是江湖组织,随着逐渐参与朝廷里的事务,一些被处置过的朝臣门阀之流上疏要求清查靳璟身边之人,其实就是变相反对昕风楼这种皇帝嫡系的监察力量。
靳璟想尽办法一力抗下了这些压力,而鸿州为了自己的目的,没少在江湖上制造杀戮,靳璟也是一再压下掩盖,在兄长面前极力淡化鸿州的存在。
靳璟江湖经验不足,身边除了七叔没有可信之人,初时步履维艰,当年一个御史中丞横死的案子他无法查明,气得兄长大发雷霆,也是鸿州帮助他用一些非常的江湖手段收集到了证据。后来,昕风楼以十二地支划分楼层管辖范围的格局,也是他们商议而成。
也可以说,昕风楼是他们一起建成的。
这些年鸿州为他出言献策,为他解毒想尽办法,他一直很信任他,始终把他当做值得信赖的有挚友。
但现在,他极度怀疑这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鸿州,是你的师傅杀了我的师傅。”抵住鸿州的剑尖深了一分,冰白的肌肤上,青色的血管鼓了起来。
鸿州呼吸一窒,喉咙像是被人掐紧,一动不动。
“他给我下寒毒,但又暂时留我一命,当时我双目失明命悬一线,巧合的是,这个时候你突然出现救了我。”
如果不是失去记忆,靳璟不可能忘记那个突然伏击他们的黑衣老者。
发须皆白,目光阴鸷,瘦削高大,身如鬼魅,领着数十高手突然从隐蔽的山石灌木中窜出来,五指成爪,阴寒的功法隔着数米也让他毛孔竖立,西陵太后派来保护他的护卫很快被杀了个精光,然后是他的师傅薛覃,他们激战了上百回合,师傅为了护他性命而亡……
“你救下我,就只是个巧合?难道不是你师傅授意的?你当年在事后装模作样派人去搜集凶手的线索,只是为了取信我吧?”靳璟脑海中再次想起当初师傅为了保护他力竭而死的情形,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这么多年,你蛰伏在我身边,只是为了接近我,顺便用寒毒牵制我,利用昕风楼的力量暗里帮青岩教做事,最终又靠这些力量支持叛军起事!”
城府之深,心思之歹毒,让靳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剑抵入一分,鲜血从雪白到近乎透明的脖颈,鸿州看着完全失控的靳璟,暗地里从袖中落出一枚暗器握在了手里。
“我当年在临江办事,师傅突然让我连夜赶到镐京附近的鄞城郊外,他指着一地尸首中昏迷的少年,我让救你。”鸿州缓缓解释道,“他让我借此接近你,但你是如何受的伤他并没有告诉我,你后来被打入金针,是为了阻止毒素蔓延,失去记忆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如果真的知道这一切,怎么可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安之若素,等着你恢复记忆后怀疑我?”鸿州冷冷道。
“你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一切是你师傅策划的?”靳璟发出一声嗤笑,怒意上涌,“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狡辩?确实是狡辩。
他当初跟靳璟结交,有几分真心,只有他自己清楚。
鸿州淡漠地想,眸光一闪,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后来查到是我师傅策划的,我能跟你说出真相吗?我只能苦寻解毒之法,遍找寒蚧和身怀至阳功力的人,想办法弥补这一切。”
“弥补?说得好听,牧东、萧漠、暮川,还有之前那些身死的人,都是被你利用即弃的人,你让他们卖命,或者送到我床上,可曾有半点犹豫?你这种人……有心吗?”靳璟说这些的时候,袖袍中五指攥紧,耳边呼啸着神经被割裂似的的刺痛。
他不能转头去看萧漠,以免被巨大的懊悔攫住心神。
他在鸿州的一手撺掇下,伤害过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那是他冰冷的童年里唯一的温暖,精神上最重的倚靠。
在褪色的记忆里。
“萧哥哥,我长大了当你的媳妇。”他歪着头满心欢喜地扑上去,亲昵地倚靠在温暖宽大的怀抱里。
为自己想到了永远不离开萧漠的方法而雀跃。
“小傻子。”兄长在嘲笑他。
而少年温暖的大掌却罩住他的脸颊,温柔拂开了落在上面的桂花。
……
他在终年雪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