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中原局势进入了奇异的静默期。
雍西关和南郡都在按兵不动,这让夹在中间的中原世家十分焦虑。
这一年天灾不断,暑热洪涝轮着来, 饶是手中握着大把良田的一等世家, 秋收后的粮仓也是空荡荡的, 远没有之前那样充实。
田不好种,种田的人又跑的跑,死的死,剩下的佃户有一个算一个, 都要派部曲死死的看住。不然一个不留神, 这些人就都奔着边城跑,大片的良田就要撂荒了。
一想到这,新任的彭家主就想叹气。
他出身旁支,原本只是彭家的一个小宗,家主的位置三代都轮不到他。
可命运就是这样奇怪,原本嫡宗的家主, 在鼎丰城被先光统帝砍了脑袋, 剩下的分宗长辈在战乱中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家主之位竟然落在他的头上, 也算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
只是现在的彭家, 与之前“东山三大世家”的称谓大大缩水, 不但地盘被人占了大半, 彭家世代经营的丝坊也因为战乱而经营不善。天下烽烟四起,大家餐饭都吃不起了, 哪还有心思去穿绸裹缎, 不如几件麻布衣来得实在。
如今的彭家, 虽然还不至于三餐不继,但家中全靠田产过活,金秋粮食歉收,也是让新任家主头痛不已。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乱世蓄养部曲的费用,已然到了让新任彭家主肉痛不已的程度。彭家目前只有一个小城,位置却好巧不巧夹在鼎丰城和阊州之间,刚好在封陆两家的夹缝中。
只要双方一开战,先倒霉的肯定是彭家,谁胜谁败都逃不过被吞并的命运。
“可算是回来了!”
这一日,焦心不已的彭家主等来了从定安城归来的大掌柜。
他也等不及让对方梳洗整理,直接拉着人进了书房,关上门就忙不迭地问起了此行的情况。
要说天下风云变幻,那就跟小孩翻脸一样的迅速。他遣大总管走的时候,墨宗和雍西关还在办丧事。结果刚走了一半路,青牛江就传来陆家少郎君沉船的消息,没过两日,九凌城学堂宣布向天下招生,丧事改成了喜事。
之后不久,南江陆家船队战败的消息传来,虽然陆涛把风声捂得很严实,但架不住三枝河是他彭家的地盘,想瞒过他还是不可能的。
陆家!
陆备!
南江水王!
人就这么没了?
他下意识地遣人三枝河附近捞人。结果湍急的江水早把一切都卷得无影无踪,彭家派去的人一无所获。
彭家主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身为世家的一员,他原本还是比较倾向于南郡陆氏。
毕竟现在天下的寒门庶民都奔向了定安城,九菱湖学院招生不看血统,明显是为了封家在培养人才,只要封家人上位,世家想要保有原本的尊荣是不可能的。
别的不说,封伯晟和他那个儿子,看着就不像能妥协的样子。世家想要像与业朝太1祖那样达成共存之约,想都不要想。
事实上,虽然遣大总管去边城拉关系,其实私底下,彭家主已经支援鼎丰城不少的物资,这在各家手头都不宽裕的当下,实在是再实惠不过的投名状了。
对于彭家的投诚,陆涛似乎十分欣慰,两人之间通了几封书信,基本确定了彼此的态度。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陆备兵败了。
彭家主吓得三天三夜合不上眼,头发都不知掉了多少,生怕下一刻就收到阊州出兵的消息。
只是南江船战之后,无论是雍西关还是陆家,半点消息都没有,这让惶惶不可终日的彭家主越发心焦。
他迫切需要一些消息,什么都好,总比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吊着强。
“那边怎么样?可是说了什么?”
见主家着急,大总管也不敢耽搁,马上实话实说。
“并没说什么,咱们送去的礼也没收。”
他也晓得是正经事,这次破天荒没从中揩油水。
结果,以前还算热络的胡人大掌柜,这次竟然没给面子,不但不收礼,还直接回绝了他想见墨宗矩子的要求。
“我是什么牌面上的人,能差使得动那位先生。”
胡人大娘子冷冷地道,惯常带着笑的脸上冰冷如霜雪。
“若真有心投奔,那边老老实实递投名状,想左右逢源两边得利,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此话一出,他就看到主家的脸色变了。
彭家主失魂落魄,踉跄了两步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
“她……她怎地会知道?”
大总管也是一肚子气,恨铁不成钢,偏又顾忌身份还要压火。
“郎君,府中这大半年走了不少佃户,许多逃奴都投奔了边城,那边想捞点消息简直不要太容易!”
“就连门房的齐三,不也带着他婆娘和两个丫头连夜逃了,说不得就是他传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