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躲在了石廊柱连成的走廊底下。
那道伤口出乎意料得深,皮肉如鱼唇般外翻着,几乎要见到骨头,木慈给莉莉丝上了点药,想要包扎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木慈,冷汗止不住地从额头上滑下来,却仍然保持着那份镇定与妩媚,轻柔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她因为失血变得虚弱,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
木慈没有说话,莉莉丝于是靠在石柱上,又用美丽的眼睛去搜寻左弦的所在,她的眼睛里蕴含着某种尖锐锋利的东西,仿佛能刺伤人的灵魂,又轻飘飘地从肉.体上擦过,不造成任何伤痕。
她试图从这片沉默里搜刮出什么来。
很快,感觉到胳膊上稍稍收紧后,莉莉丝转过目光来,看着只是微微晕出血色来的白色绷带,声音沙哑:不帮我缝合吗?
我不会。木慈干巴巴地回答,压着嗓子,如果你不想二次受到伤害的话,要么自己来,我倒是带了针线。
莉莉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她的面相艳丽,又透出一种淡淡的冷感,如同一台无情的机器。
木慈看过心理医生,很多次,在他只有十几岁的时候,运动员就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可拉得太久,难免会崩断,心理医生就等于保养师,精心地打理着弓身与弦,确保他们能够恢复弹性。
那些医生的眼睛,有些很温和,有些很严肃,有些看上去仿佛一潭死水,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治疗方式,木慈想,他看不出来莉莉丝适合什么样的病人。
当笨拙的蝴蝶结跃然在胳膊上,莉莉丝没能忍住自己的笑容,她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不少,脸色也因为失血变得苍白,可她的眼睛并没有因此失去力量,看着木慈的时候,又像是看到了他的灵魂。
木慈当然明白莉莉丝不可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为了阻止这种审视,他仍然匆匆地在手机上打下几个字:那些怪物是循着声音来的,不要说话。
莉莉丝果然浮现出疑惑的表情来,又恍然明白刚刚木慈的声音为何压得那么低,她似乎试图说些什么,很快忍住了,打开手机的记事本,输入几个字,给木慈看:寂静之地?
木慈在电影院里看过这部电影,里面的怪物有超强的听力,因此主角团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了想,接过手机,回按了一句话:怪物隐形,可以被杀死,鲜血没有腐蚀性,没有视力,靠声音辨别方位。
莉莉丝点了点头,她仍然没做任何表示,而是将手机进入到省电模式,然后靠在柱子上休息。
接下去的时间,木慈跟左弦并没有说什么话,一来是现在的确不适合说话,二来是经历过刚刚的事情,他们也无话可说。
木慈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眼下这种情况,任何一个人落单都不是好事,特别是莉莉丝还是伤员的情况下,他只能得等莉莉丝恢复体力后再开始探索这座小岛。
他睡不着,于是只好看向站在庭院里的左弦,对方站在月光下,孤零零的影子拉长了,跟附近的树木没有任何区别。
木慈觉得寒冷,之前的海水没能擦干净,积攒在后背,流水在风跟运动的作用下溢满布料的空隙,现在贴合着肌肤,说不出的冰凉。
过了一会儿,莉莉丝慢慢地挪过来,手机的光照得她的脸更加惨白,若非月色足够明亮,木慈也许会失态地惨叫出来。
你们吵架了?她眨着眼,屏幕上的字体端正简洁,是最常用的宋体,连字体花里胡哨看不懂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木慈很难确定是她在八卦还是职业病发作,不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想这的确算是吵架。
就算对心理医生来讲,木慈也称得上过于坦荡,莉莉丝一开始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她不是没有遇到过比较好进入状态的病人,然而木慈简直是无视一切人类社会的基本规则。
木慈看着莉莉丝难得怔住的表情,不由得微笑起来,她多少算是整件事的起因,却表现得好像一切都跟她无关一样的错愕诧异。
实际上,这事的确跟她无关,她不过是被意外卷进来的一个倒霉蛋。
即便不是莉莉丝,左弦仍然会找到亚当、夏娃,乃至其他各种各样的存在。
为什么?莉莉丝又问,她稍稍严肃起来,我们现在的情况不太安全。
木慈忍不住想到之前清道夫跟苦艾酒的争端,难怪人们形成一个团体的时候,每个人的个体性多少都要被抹消些许,否则光是每个人的人际关系,就够喝一壶了。
不要紧。木慈在手机上打着字,不算太快,不会影响任何事。
大概。
木慈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莉莉丝吃了些东西,气色总算恢复些许,比起人畜无害最多算是比较直白的木慈,她更担忧笑面虎一样的左弦,现在对方毫无笑意,如同雕像一般直直站在外头,只不过是带来更多惊悚感而已。
莉莉丝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心里却洋溢着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