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开结界的那一刻,我手中的玉梭石立时化为了一堆碎末。
微风拂过,掌心轻细的玉石粉尘便轻跃着随风而去,在霞光的照耀之下,粼粼迢迢似星河。
我遥望它散去的方向——北方,中原。
那里是我数月前狼狈逃离的地方,也是我即将奔赴的地方。
这结界真真设得极好,留印手法之繁杂,阵形走向之严密,不知耗费了师兄多少心血。可惜,我在人界各处凶险之地游历百余年,旁的本领没学会,唯独沾了左耀卿的光,收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法器。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曾经,为了灭杀一棵吸人精气的千年榕树,我与他冒险深入林中,以身为引,却不慎为幻境所迷。左耀卿突破迷障后,四处寻不见我,只因我被那榕树精拖去了老巢。
树下的神龛又黑又冷,周遭都是腐烂的尸骨。我困在那里整整叁日,连遗言都想了叁万字。
幸好在榕树精决定对我下口之前,左耀卿终于寻来了。他背着我一步步爬出神龛,看着我满身伤痕,汹涌的杀意怎么也抑不住。
于是,他先将我送出林子,又瞒着我折回去,用离火诀将整片林子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差点波及周遭的村镇。除了榕树精的徒子徒孙,就连其余无辜的草木生灵都未能幸存。这样粗暴草率的行径显然不是一位高阶修者应为。
之后不久,他便得了“玉梭石”,并将此物赠予我。只盼我再不要被这些稀奇古怪的结界所困,教他焦心。
他解释说,当年织女在神界日夜梭织,以魂魄为引,只盼能与人界相通。可惜困住织女的结界太过强大,九千九百九十九日过去,她依旧没能再回人界。
“之后的故事我早就听过了。天神被织女的真情打动,允了他们一年一夕鹊桥相会嘛。”我理所当然道。
可左耀卿却摇了摇头:“你真觉得这便是故事的结局吗?”
我愣了一下,笑他故作高深。这样老套的故事,我从未听过其他说法。
左耀卿道:“一日相见,却要经过叁百多日无望的等待,这才是上天最严酷的惩罚。所以他们都死了。天神因此盛怒,认为这是对他权威的挑衅,甚至不许他们奢求来生,而将他们的魂魄分困于神界和人界,永世不得再会。”
听罢,我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难道天神真的如此冷酷无情,还特意编出一个圆满结局来欺骗凡人不成?
“那这石头呢?”我看着手中光华流转的玉石,追问道:“既然能破凡间一切结界迷障,难道它原主人的法力并未彻底消散?”
左耀卿望着我,轻轻颔首道:“你猜得不错。织女殿被毁,她日日用来织锦的玉梭也落入凡间,恰巧上面附着其主最后一丝神魄。不知她如何瞒天过海,总归这物什如今已成了人界至宝,有缘者得之。”
有缘者……
我垂眸思索片刻,蓦地明白过来:“所以,他们的魂魄终究在人界再会了,对不对?”
这回,左耀卿不肯再同我说新鲜故事了,他只是抚着我的鬓发,长叹道:“谁知道呢,或许吧。”
我总觉得他在敷衍我,便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若我是织女,绝不会原谅天神,也不会再见那男人。消磨一世也就够了,又没个好结果,何苦纠缠不尽。”
左耀卿听了,却不甚赞同道:“凡人百年比起仙者万年渺然若蜉蝣,其苦不堪说。若织女弃他不顾,他此后生生世世都会困于情劫,不得善终。”
“况且,真心是不会为光阴漫长所消磨的。”
*
数月来,修仙世家辖下各地,各类流言层出不穷、真假难辨。
有深谙权术谋略者,说那左家家主及其夫人死得实在蹊跷,恐怕避不开兄弟争权、骨肉相残那一套;有痴迷风月情浓者,说那左昭恒竟死在亲弟妾室房中,此中隐情,真是难以启齿;更有唯恐天下不乱者,连带着妙音门和凌霄宗都编排上了。
我刚到万仙山下,便听见茶棚中有人高谈阔论。
“……自七百年前云蓬继任宗主,凌霄宗日渐式微,如今都快被赶出七大门派了。倒是云绮姑娘天资不凡,若再嫁入修仙世家,定然能续凌霄宗千年气运。”
“……这些门派从上古代代相传至今,哪个没有数十万年的底蕴,怎可能轻易消亡?你瞧左家这一回,四年光景换了叁位家主,不还是撑过来了么。”
“……啧啧啧,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都道左夫人死状奇惨,妙音门原不肯善罢甘休,也不知近来怎么又没动静了。我猜,恐怕是顾及左小公子年幼。”
听到这里,我不觉停下了脚步。
提及那位小公子,众人的兴致更加高昂,都猜测起了他幸存下来的缘故。没人能想明白,行凶者虐杀成性,怎么偏偏放过了一个叁岁孩童?
“依我看,此举实在愚蠢。”一番七嘴八舌后,某人如是总结道:“这样的血海深仇,岂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