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没说话,只默默嚼起了嘴里的瓜子,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还满嘴脂香四溢,如今却觉得没那么香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轻到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见。
男人可真是沾不得,越漂亮的男人越沾不得,瞧瞧她如今,连吃东西这样开心的事都能走神了。
她得好好收拢收拢自己的心,毕竟以后还有这么多好吃的等她去尝,哪能如今就没了兴致。
毕竟下半辈子,还那么长。
可偏偏那人还在撩拨,好似无知无觉,全然无辜无感。
只剩下瓜子落在碗心清脆而微小的声响。
哒,哒,哒。
敲得她莫名有些慌,仿佛有人将她的胸膛剖开,将心脏悄悄换成了一块冰。?ūsнūωūм.??(yushuwum.)
而此刻从他手中被轻描淡写地投入碗中的瓜子,成了一把锐利的尖刀,在那块冰上凿出缝隙来,一种奇异的痛感蔓延开来。
十六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李玄慈给过她很多东西,话本、零嘴、银子和无数新奇玩意儿,甚至救过她的性命,这些十六都能心安理得的记在她心里的账本上。
可这不过一碗小小的瓜子,却叫她突如其来想逃。
怎么逃呢?和李玄慈说我不想要,我不喜欢你这样?
那是骗人的。
十六是欢喜的。
她心中有些偷来的欢喜,可唯独这欢喜里夹杂了许多东西。
就像冬末的冰河碎了,春水第一次涌来,那么温暖,却总夹杂着无数泥沙,她需要温暖,却又怕被泥沙刮得生疼。
十六此刻模模糊糊看见了那条她一直逃避的路,就摆在她面前。
往后退,她就依然还是那个有些好吃懒做却成日快活的小道士。而往前,她不知道是什么。
十六这辈子只做过小道士,也只会做小道士,不懂做别的。
她的头低了下来,只剩下两个腮帮子一动一动。
这时,李玄慈似乎终于剥够了瓜子,将那一小碗浅浅的小瓜子山,放到了十六面前,还不带十六反应,他就另转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还心疼银子呢?”
其实十六现在也没那么心疼银子了,可比起和他坦白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还不如让他觉得自己是心疼银钱了,于是就没多说,就是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按理说,在这个时候,就算只凭他们生死都彼此交付的关系,李玄慈也该大方说一句不用还。
可他偏偏偏就是如此讨厌,开口便是“记着好。”
还又补了一句,“多记着些,往心里记。”
十六方才还有一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此刻立刻被沉甸甸的银子给砸没了。
只能猛地抢过那碗瓜子一口闷了,牙齿痒痒一般狠狠地嚼着,似乎想拿它出气。
没想到还不算完,李玄慈接着治她。
“欠一袋银子,和一碗瓜子。”
这话一出,十六侧过头,葡萄似的圆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这是你自己剥给我的!”
“是我剥的,可没说给你。”
“瓜子是给我的,如今你吃了,那自然就要多欠我一碗瓜子。”李玄慈摊开手,讨债一样掂了掂。
十六简直想立刻伸手从嗓子眼里把还被吞进去的瓜子全都给抠出来,吐他手心上,就算抵消不了欠债,也得恶心他一回。
可她到底没那胆子,最后还是瞪着那双圆眼睛,忿忿地将嗓子眼里的瓜子全都吞了下去。
债都已经记上,那就不能浪费,十六可从不干吃了吐的赔钱事。
不过这么一打岔,十六心里倒只剩下满肚子气,气血上涌,一抹粉色染红双颊,看起来倒更有生气些。
十六心里越想越气,她不敢把气撒在这个债主身上,只能在口头上埋怨起那个不争气的叁皇子,若是他再有手段些,不那么冲动,怎么至于这么快就输给了自己的二哥,还连累十六凭白欠了这么多银子。
她口齿有些不清的问道:“你那便宜叁哥怎么这么冲动?不过就是没选上,怎么就至于纵马伤人了,如今害得自己成了半个瘸子。”
李玄慈眼中无波,谈起自己那几个所谓序齿上的兄弟,没惊起半分微澜,仿佛在谈论落进水池里的几只苍蝇。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幼时在宫中,有不长眼的人吧。”
十六眼睛一转,顾不得生气了,追问道:“是你叁哥欺负你?”
李玄慈没回答,只嗤了一声,叁言两语将几个人内里的骨头都掐了个准。
“他们几个人,老大最会摆大哥的架子,明明霸道得很,却要披上层温良恭俭让的皮。”
“老二是笑面虎,瞧不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就习惯玩阴手。”
“老叁脾气从来大,做事横冲直撞,一副蠢头蠢脑。”
“他们从来瞧不惯先帝偏爱于我,小时候也看不穿皇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