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仕羽最近忙到飞起,一周连轴转不带停的那种。自从公开以后,他要做的事情就陡然变多了,他开始关心舆论,开始为孟初筹划一种未来。
然而那种显而易见的未来越是清晰,他越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对彼此的未来完全没有益处的事情。他都不想说自己是“变得”贪心了,也许刚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能够并肩就很快乐,可是一旦拥有了那种快乐,他就开始觉得不够,明明他们的关系要近得多。
或许最开始的几天他是开心的吧,孟初这个名字明目张胆地和他的名字出现在一起,大家免不了要比较,看看是不是郎才女貌。后来唐仕羽发现不是的,大家理所应当地把孟初看作了一个“星二代”似的人,他和她的关系其实是更远了,如果他成为某种光环,而她注定只能在这光晕下讨生活。
唐仕羽越想越觉得他给自己挖了个坑,带着孟初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现在他俩站在坑底,发现,哦豁,我们真的只能是姐姐和弟弟了。
甚至情况要更糟一些,之前只需要躲避了解内情的亲戚而已,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搜一搜,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唐仕羽觉得自己在某种危险的思维边缘徘徊,他忍不住地就要幻想一种场景,孟初要结婚了,记者问他,你为什么不去参加婚礼,难道你不是她最亲的亲人吗?
他觉得这种公开无意中给了孟初离开他的自由,虽然她确实拥有这种自由,但是怎么说呢,之前他们彼此共享着隐秘的羁绊,那种隐秘提供给了彼此一种类似于保障的东西,谁也不可以随意丢弃谁。
可是现在,本来隐秘的关系套上了一个更深更重的虚假的枷,况且他并不是没有竞争者。
高强度的工作对现在的唐仕羽来说变成了一种麻醉,他还从未当过制片人,各方协调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事,可最近他很乐意去做,应酬、合同之类的,越陌生越好。只要一有空闲,只要一在公共场合看见孟初,他就忍不住想要做出格的事情,作为一种宣示。
理智告诉他,他的任务就是帮姐姐渡过这段难捱的,找不到目标的,初入江湖的人生阶段,可是他无法不去面对自己内心最深层的恐惧,惧怕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实现的离开。
有时候在片场,明明孟初在看他演戏,可他就是知道她脑袋里还在为别人伤心难过着,他恨不得是自己死了,如果灵魂确实存在,并且可以在一旁看着她为他难过的话。这样可真有点病态了,唐仕羽一边想着,一边用更加令自己难受的幻想填塞着生活的边角。
摄像机不要停,一停下来就会有诸如“我永远也比不过一个死人。”这样的想法冒出来,他告诉自己不要提,永永远远不要提,可是一看到她看之棠的那种神情,他就忍不住想要控诉她的不专心。
“过年带之棠去看他的爷爷奶奶吧。”唐仕羽的胸口响起了战鼓,可面上看起来就像是随口一说,只为关注青少年儿童健康成长似的。
“啊?”他听见孟初带着疑惑的问句,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接着他听见孟初回过神来,“好啊”,他的心又开始下起雨来。
这种种,孟初当然不会知道。
那种想要把一切撕破的欲望必须落实在具体的不朽的事物上,才能为变动中的,随时有可能崩坏流逝的关系打上永恒的封印。唐仕羽以为自己并没有这样想,可他确实这样做了。
对人物关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后,唐仕羽定下了《眉间尺》的剧本。
或许自己是疯了,把剧本递给孟初之前,唐仕羽这样想着。
他还很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合理性,至少在剧本讨论会上舌战群儒时他没有掉链子。
他说《铸剑》原文最大的特征是超现实主义手法的运用,以至于宴之敖这个角色成为了完全的复仇的符号,他的行为没有源头,结果也是同归于尽,太莫名其妙了。而且宴之敖拿的是干将剑,楚王的莫邪剑在哪呢,需要一个解释。
于是在唐仕羽的强烈暗示下,宁贵妃变成了宴之敖的长姐,成为秦楚两国交好和解的政治工具,莫邪剑的实际拥有者。
他要求编剧把宁贵妃写成楚王好细腰的源头,要求楚王对宁贵妃有类似于周幽王对褒姒的爱,还要求宁贵妃有高傲冷漠的特征,把手里的莫邪剑当小玩意儿,任情使性地把玩。
他要求宴之敖的一切行为都指向一个异常美丽的关于童年的记忆,并不是为了天下百姓黎民苍生这样无聊的政治议题,他是为了证明那种记忆不仅存在于他的脑海里而甘愿赴死的。
他要求最后一个镜头一定要是个闪回,宁贵妃在叁王墓前闭上眼睛,看到了宴之敖记忆中的画面,旷野、以及旷野中依偎的人。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干将莫邪,他们仅仅是拥有了人类文明早期初民的记忆,并且一起珍视、分享了它。
唐仕羽觉得他把一切说得太明白了,但他还生怕观众不懂,他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观众感到禁忌的选项是完全可以选择的,他对其中一位编剧透了底,“士为知己者死好像太老套了,我想要更有宿命感的故事,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