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瑞雪骤至,红梅凌寒而开。
央芙动作轻缓的拨开矮丛树枝,拂落其上积雪,开辟出一条小道,扶苏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静默无声的躲避巡行的侍卫,预备从小门悄悄溜出了章台宫。
小羊羔皮靴落在厚厚的积雪上踩出一个个小小的脚印浅坑,白底金纹的厚实披风偶尔被风吹散边角,露出里面火鼠裘,扶苏怀中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黑绒衮边的锦袖外只堪堪露出两根捏着梅枝的手指。
央芷突然停下了,身后的小扶苏一个不察撞到了她的腿上,探头问:“怎么了?”
一道目光落到身上,扶苏眼皮一跳,仰头一看嬴政站在廊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墙角的小门被侍卫合上了。
“王儿准备又跑哪儿玩去啊?”
“参见大王。”央芙跪下身,把扶苏暴露出来。
“退下。”嬴政蓦地变得冷淡的目光冷扫了央芙一眼,后者微颤着退了下去,留在原地的小扶苏踌躇着想跟着一道走。
“想去哪儿啊,还不过来。”嬴政冲他招了招手,“寡人交代你的课业都完成了么,一天天尽想着玩儿?”
扶苏慢慢的,慢慢的挪了过去,“写完了啊。”
王子习文所用的是特制的一种羊皮薄纸,用特殊的药水浸泡后,上面的字迹可以被洗净,晾干后重复使用,但因为制作困难,数量有限,只有身份极贵重特殊者才配享用。
嬴政背在身后的右手里正是捏着这样的一叠淡褐色的纸卷,卷起来轻拍了一下扶苏的脑袋,问道:“是么?那你倒是告诉父王,为何一百个字里,有五六种不同的笔迹?”
扶苏悄然往后撤了半步,慢吞吞地道:“因为……因为儿臣天赋异秉?”
“你还不是臣,只是儿,况且小东西你是心虚了吧,每次心虚了就自称儿臣,太子傅府的先生便是这样教导你的?”嬴政蹲下身挑起那张埋在锦毛中还没巴掌大的小脸,似笑非怒,“老实回答父王,这次又收买了几个族兄?”
“我没有收买。”扶苏捏着梅枝嘟囔道:“是他们非要帮我写的。”
“人家为什么要帮你写?”
“因为他们喜欢写字。”
“啧,偏就你特殊不喜欢是吗?”嬴政一张张摊开卷纸,将扶苏拉过来,“这上面有哪怕一个字是你自己亲手写的吗?”
“有。”扶苏答应得斩钉截铁。
嬴政抬了抬下巴,“指出来。”
扶苏指认得比较困难,和他一起读书的孩子都年岁尚小,字未成形,歪七扭八比比皆是,照他想来真是一个塞一个的丑的惨不忍睹,真不知道嬴政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些字还能丑得各有特色。
“找不到吗?”
“大概……应该是这个吧。”扶苏勉强在一团鬼画符里找到一个还算眼熟的。
“什么字?”嬴政捏了捏扶苏的手骨,将梅枝从他手里抽出来,指着那个糟心的墨点污糟问:“你不会是自己写的都不认得吧。”
“自然是认得的。”
“说出来。”
扶苏连蒙带猜,“兰花的兰?”
嬴政瞧了瞧,分明不是,单数笔画就不对,只是这团不能算是文字的字迹里也辨不出一笔清晰的笔画。
嬴政将怀中的小娃娃转过来,那张小脸上虽然心虚却没有害怕,他想自己一定是太宠他了,故意板着脸说:“少学顽劣,不求上进,还撒谎不诚实,小东西,你说该不该罚你?”
扶苏表现的非常无辜,“父王,我才三岁,虚岁才四岁,陪读的族兄也都差不多大,拿笔都拿不稳,你不能这么苛刻,我能画出来字就不错了。”
自古就有公子读书诸子伴读的惯例,扶苏入学早,从宗族里挑出的小伴读也是差不多的年岁,托他的福早早的捧上了书册啃得苦不堪言,最大的蒙溪好武不愿碰文,老先生教授课业艰难得一度要辞官回乡。
急流勇退尚可保全晚节,再教下去能不能出师是个未知数,不被气吐血就谢天谢地了。
嬴政好笑道:“你也知道那叫画?”
小小的扶苏靠进嬴政的怀里,坐在他的腿上,勾着嬴政的脖子,玩着自己的配玉,软声奶气的求饶:“父王,我能晚些再去读书么?”
“长公子不理课业,一心贪玩,岂不让人笑话?”嬴政抱着小娃娃起身,拍打了两下小屁股,他用道不重,冬衣穿得厚实的小家伙不疼不痒的毫无感觉,一个劲撒着娇,不想再去太子傅府了。
嬴政倒也不是真逼扶苏钻研学问,毕竟这孩子确实太小,他也没那么丧心病狂,入学只是个能圈住好动贪玩的长公子的借口而已。
刚送到梁山宫时,这小家伙漫山遍野的玩野了,接回宫不能适应,章台宫虽然很大,可和梁山宫比起来顿显狭窄,成天一大早跑没了影子,不饿不知道回来。
为此嬴政将章台宫附近的妃嫔迁了出去,派禁卫围了个安全的小天地供他手心里的小孩扑腾,哪知扶苏犹不满足。
扶苏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