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穹顶之上悬下无数深黑色的雾障,宛若游蛇缠绕在血漆的横梁,吐着分叉的蛇信,虎视眈眈下方献祭的人类,亟待着时机吞噬即将入喉的甘美血肉。
十三重阶的汉白玉矗立在正中央,同余下地面所铺就的黑玉方砖格格不入,玉纹纵横交错,远看上去好似方石裂开了伤口,流淌出诡异的褐红血迹。
然而近看却能发现这些或流动或凝固的鲜血不过浮于表面,全部来自石台之上供奉的九尺直径的青铜轮盘。
丝丝缕缕的血液小溪就从边缘的十数个缺口缓缓流淌而出,绵绵不绝的血线织就出复杂的纹理,仿佛一个邪神掌控的上古大阵。
青铜轮盘中心单膝跪着一个玄衣男子,脊背弯曲,脑袋低垂,长墨的发丝沾染着猩红,散落在刻满日月山河的轮盘上,掉落进浸透鲜血的经纬血河中。
这一幕奇观强烈的冲击着扶苏的眼球,他好似看到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抛弃了一切走下了神坛,用最卑微的姿态,燃烧一切完成一场绝望的献祭。
他以半透明的姿态突兀的降临在这个诡谲的梦中,漂浮在如一柄神剑被生生折断的男人身后,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可兀地生出一股熟悉到灵魂的气息,使他强烈的辨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
越笃定便越害怕,为什么要这样?不该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察觉到自己可以控制动作,扶苏急切的穿到了男人的前面,企图蹲下身掀开污血的头发好看看那人的脸,然而他做不到。
他只能像一只误入了此空间的天外游魂,被隔绝在时空之外,以一个绝对的旁观者角度观看献祭者毫不留情的自残。
敞开的胸口上遍布长短不一的伤口,翻开的血肉糜烂的如绽开到末路的血色鸢尾花,握着匕首的手臂扬起时,袖口滑落,露出同样伤痕交错的手臂。
尖锐的刀锋刺破皮肉,割裂出锦帛被撕裂破碎的声音,眼眶里的眼泪争先恐后的滚落出来,扶苏颤抖的伸出手想拦住他,难以承受的痛苦在他的心口爆炸开了。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受,这种疼痛不仅是肉体的伤痕,更是破碎的心脏裂开的伤痕,浓郁到极致的纯黑色的噩梦般的绝望将他吞噬。
不,不要这样……
心很疼,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绝望?
无形无重量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滴露在轮盘上,砸中了殷红的一点红日,沉寂无息的男人僵化的身子有了反应。
男人缓慢且迟钝的抬起头来,好像意识到了有闯入者,死寂灰色的无神凤眸颤了颤,即将和扶苏对上目光时,扶苏感觉到了极强的心悸。
不知从何出来的排斥之力搅乱了他的身影,泪眼模糊的视线里一切扭曲消散,斑斓的色彩在他的视网膜上开出了一场炫丽的烟花的盛会,脑仁里如撒下了一把钢针剧痛不已。
隐隐约约中,他似乎听到了一道悲鸣的嘶吼,“扶苏,回来……”
父皇……
扶苏一悚惊醒,视野晃动中听到熟悉的声音急切的叫唤着他的名字。
“扶苏,醒醒,扶苏!”
失神的眼睛重新聚焦,扶苏怔愣的望着眼前满脸焦急的嬴政,原来只是一个梦么……太真实了。
不知觉的捂上心口,疼痛已然消失无踪,然而那种心悸油然清晰,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嬴政被他吓到的不断的擦泪边唤他回神。
扶苏颤动的哽咽着,“父皇……”
嬴政看他终于清醒过来才松了口气,将他抱在怀里拍着哄着,“小狡童做噩梦了么?被梦魇住了?别怕,父皇在这里,不哭了。”
扶苏深陷梦魇中挣脱不出,低低的哭喊着,“父皇,不要那样……”
他没看清梦中的脸,但直觉和嬴政脱不了干系,那是什么梦?未来的预警还是什么指示?他不想那样。
“被魇着了?你梦到父皇了?”嬴政掐着扶苏的下颌抬起他的脸,轻轻亲了亲掉泪的眼,语气放得非常柔和,“乖狡童,告诉父皇做什么梦了,把你吓坏了么?”
“疼,你好疼。”扶苏喃喃的蜷在嬴政怀中,颤着扒开嬴政的衣领,竭力想要证实现实和梦境的不同,直待看到了完整的无伤的肌肉绷紧的弦放缓了缓。
“很疼,父皇,你不要那样……”
嬴政脸色变了变,用手背轻拍了拍扶苏的脸颊,促使他恢复清明,仔细的探究着他的情绪波动根源,“在你的梦里,你很疼?父皇伤害到了你?”
抹掉眼泪,模糊的视野清晰了点,扶苏喃喃道:“不是,父皇……我看到你受伤了。”
“父皇做了什么?”
扶苏回想那个梦境,却发现自己遗忘大半了,唯一只能记清楚强烈的心悸害怕,以及不属于他的疼痛。
一头扎进嬴政怀里,扶苏也不知自己在逃避什么,他是一个劲的重申,“不要那样,永远不要那样,父皇答应我,别伤害自己,无论何时都不要伤害自己。”
嬴政拧紧了眉,不知所云,耐心的哄着被吓坏的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