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到菉竹堂隔了两进院子,承松不知道沉穆时是什么意思,催得有些急,素娥走得气喘吁吁。
开门进来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看着倒比平时气色好些。
小孩子家,还是该多活动。
沉穆时这么想着,自然而然地向她伸出手。
素娥站在门口有些迟疑。
菉竹堂是沉穆时办正事的地方,一应摆设肃穆端方,连檀木书案都比别处的大些,素娥看了有些犯憷,一步一挨的走过来,格外小心翼翼。
“怎么这般拘谨。”
往常她是最会顺竿爬的,这种时候早就耍赖滚到了他怀里。如今却像没看见他伸出的手,屈膝中规中矩行了礼。
“大人召素娥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沉穆时皱了皱眉,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半晌收回手:“今儿有些眼酸,不想看字,你把几份邸报找出来读一读吧。”
素娥愣了一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偷眼看他果然带着倦容,又忍不住担心。
“要不您先歇一歇吧?灶上炖了肚翅,我去给您端一盅来。”
“不用了,过会儿就用晚膳了。”
素娥只得在对面圈椅上坐了,拿了邸报来读。
邸报上摘录的都是朝廷最新的奏议,奏章抄出之后,诸司互相传报,以便大家都知道当前的政务。外地官府想知道京师时事,则大多在京师雇人抄报,以驿站传送。沉穆时身在内阁,邸报上的消息对他而言都是过时货了,他重新听一听,也不过是看看自己有无疏漏之处。Rοùsんùщù2.?οм(roushuwu2.)
官样文章又长又绕,字还印得小,素娥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个被夫子考校功课的学童,读得一脸认真。他忽然就走了神,想着她若是上族学会是什么样儿,世家大族也有办女学的,不过她应该没上过,读书写字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张贺应该没那么多闲工夫
他沉思着摩挲手中的紫砂壶,视线却落在她身上。
她正读到御史中丞邹继平弹劾裴含章的那一则,其中有两字特别生僻,素娥蹙着眉越读越慢,最后在舌边打个滚含糊过去,声音又重新清朗起来:“洎乎晚节,罔顾人伦,近狎邪僻,专务诈诞欺罔天听”
沉穆时忍不住一笑,想起自己刚跟祖父读书的时候耍过这样的滑头,但文嘉居士治学是极其严谨的,不但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还拿戒尺打了他一顿手心。小孩子皮薄,第二天手掌肿得透亮,连毛笔都握不住了。吃了这教训,他从此才不敢耍小聪明。
他那时候还想过,将来长大了也要收几个弟子,时不时提溜出来教训一顿,该有多么威风。却没想到长大了,所思所想就全然不同了
关于裴含章的奏议是邸报的最后一节,素娥读完,小小吁了口气,偷眼去瞧沉穆时,发现他也正在看她,只是他神情悠远,似是透过她想到了什么别的地方。
素娥以为他在想朝廷的事,不敢出声打扰,沉穆时却向她招了招手。素娥迟疑一下,绕着桌案过去站在他旁边。
“这个字读‘换’。”沉穆时从她手中抽过邸报,指着刚才被她跳过的小字道,“是车裂的意思。”
素娥明显瑟缩了一下。
沉穆时睨了她一眼,“胆子这么小?邹继平跟裴含章同在御史台,从前还曾保荐过他,如今为了撇清关系,难免出言狠厉了些。”
这就是官场,没有情谊,只有利益。
素娥一点就通了。她想了想,明知不该问,还是忍不住。
“您那次去教坊提人,是为了找怜奴”那时他就在给裴含章设套了,可是为什么又饶上了她?
沉穆时看素娥表情,知道她恐怕又想歪了。叹了口气,捉她抱在膝上。
“我从温九思处获悉,裴含章似是瞧上了怜奴。他们俩都是丙寅年的进士,关系一直不错,但温九思私底下却与我交好,他早年在山西清吏司做过郎中令,有些账目上的事”
他在这里含糊了一下,素娥已经听得浑身冒冷汗,急急忙忙打断:“我不是要问这个!”
沉穆时觉得她受惊的样子十分可爱,装模作样地说:“不从头说,你怎么明白?”
“我、我不想知道了!”
“晚了。”沉穆时将臂弯拢紧些,慢悠悠地继续说:“我早就想动一动裴含章了,觉得这是个契机,便叫人查一查怜奴。到了教坊司,却见到了你。”
他说到这儿,忽然顿了下来。
“你当时正抱着个琵琶在檐下挨训。”
二月天素娥只穿了件薄衫,抖抖索索地连琵琶都快抱不住,那嬷嬷骂得兴起,随手折了柳条抽她。当时沉穆时正在温九思窗边喝茶,一眼瞥到了,便觉这小姑娘有些眼熟。他记性自来就好,很快便想起了她身份,只是她落到了这般境地,哪里还有半分在藏书楼跳窗的调皮样儿?
他一时恻隐,便让温九思着人照顾她些。不想过了几日,温九思竟饶有兴趣地告诉他,说有大商户使了银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