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近夏,夜中渐渐可闻草际虫y,唧唧於静谧之中。
虽未至深夜,但朝欢宅邸中大半厢房都熄了灯,白日赶工的疲累让众人睡得酣熟,未受丝毫虫鸣扰耳;唯有一间,还透着暖h的烛光──那是萧静之所居的厢房。
房中,萧静之与艾叔夹着圆桌而坐,神色认真地讨论着朝欢接下来的行程场次。
「依目前修复进度,这十日过後,预计可恢复一至二出旧戏目的演出,只是……」萧静之未明言,只是叹了口气。
艾叔自然明白萧静之顾虑,他翻着手边一本册子,上头记录着跟戏楼谈定的演出日期、剧目、如何拆帐等诸多细节。
「原本戏楼排给我们的日子,谈定的剧目都是新剧……」艾叔浏览着册上的纪录,眼神有些凝重,「不是不能和戏楼老板商议,将剧目替换成旧剧,不过大概很难维持原本的演出天数,能拆到的帐恐怕也要低上许多……」
「这也是莫可奈何,就请艾叔先去向戏楼老板敲定,之後半个月内,能给我们多少日演出旧剧,以及该怎麽拆帐吧。」
「我明日便上戏楼去办。」艾叔应道,匆匆在册子上做了些纪录。
「撑过这半个月,我相信新剧的道具也修复得差不多了,後面的场次就先不动;确定了前半月能有多少收入後,也就能知道我们出京巡演的路费缺多少了,届时再来调整巡演的行程吧。」萧静之手肘靠在桌面上,撑着有些倦累的脸庞。
这时,萧静之的房门突然让人轻推开,咿呀一声,吸引了房中二人的注意力。
萧静之一见来人,从桌边站起了身:「无方,你整个下午去哪了,怎麽这个时间才回来?」
艾叔见眼前要事皆与萧静之商量得差不多,便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了,从萧静之房中告退离去。杭无方走了进来,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搁在桌上,说道:
「这些……拿去用吧。」
萧静之疑惑地拎起锦囊,松开袋口,只见里头是一些碎银,用手掂了掂,莫约是十两上下,他不可思议地望着那锦囊:「这些钱是哪来的?」
「我……卖了画作。」杭无方沉声道。
「你不是……不喜欢拿自己的作品去外头让人论斤计两的吗?」萧静之不解地抬眼望向他。
「我毕竟是朝欢的主人,戏班有难,我做这些无谓的坚持还有什麽意义?再说了,」杭无方执起萧静之的手,将他拉近,由身後轻轻搂住了他,「这些年若非有阿静一手帮我打点朝欢上下,我又如何能专心在作画上?」
「我以为我替你打点朝欢,是为了报答你当年收留我的大恩大德。」萧静之微微朝他侧过头,挑眉问道。
「你记错了吧,我以为是我求你回来的。」杭无方将头倚靠在萧静之颈窝处,感受着他晚间沐浴过後的发香,随着披散的墨发萦绕在自己鼻间。
「是这样吗?」萧静之歪了头,试着在有些斑驳的记忆中,回想起两人在汴梁重逢的那一日。
……那已是好几年前的往事,说短不短,说长,却也还不算太长。当年,他师从多年的师父──江湖上传说中的医侠岳清砚──觉得与三位弟子的缘分已圆满,隐姓埋名云游四海而去,他与两名性情相投的师弟殷神风、黎久歌结为义兄弟,一同回到汴梁。
对他两名义弟而言,是回到汴梁;可对萧静之而言,却是初来乍到。他并非汴梁人士,早在七岁那年,他的家乡与家人让一把大火焚尽之後,他便开始过着无家可归、却也四处为家的生活。
来到汴梁,不过是应殷神风之邀,到殷府住上几天,趁此良机游历汴梁繁华,却在一日上街时,在相国寺戏楼旁的茶肆里,不意听见身後的客桌,一名斯文男子正与戏楼老板商议,让他的戏班在戏楼里演出。
那名斯文男子,便是杭无方。可当时萧静之与杭无方相背而坐,并未认出他来,只是早年待过戏班的短暂岁月,让他不禁留了心,边啜茶、边竖起耳窥听着身後的对话。
那戏班是外地来的,在汴梁没没无闻,也因此市侩的戏楼老板谈条件时相当苛刻,处处占这戏班便宜,还一副施惠的口吻,斯文男子一来自知名气不高,二来许是脸皮薄,即使尽力想谈到更优渥的条件,却让戏楼老板的伶牙俐齿处处反驳,无计可施。
最终双方谈定、要写成契约时,那条件听在萧静之耳中仍太过於苛扣,教他心中隐隐替这戏班班主不值。
於是他假借想请茶肆小二在壶中添上新叶,在捧着茶壶经过身後那桌时,故作不小心将剩余的茶水洒在他们桌上,糊了那一纸契约,也阻止了正要压下指印的杭无方。
萧静之满脸歉意地凑在杭无方身边坐下,假意要帮他们重誊一份契约,在重誊的过程中却处处挑剔戏楼老板的条件、还故意昂了声嗓暗指他欺侮无名戏班,惹得在这一带还要面子的戏楼老板面红耳赤,虽说无名戏班本就不可能谈到什麽优渥的条件,但在萧静之的搅局之下,最後真正的契约写定之时,已经少了几项刻薄的要求。
双方捺印完毕後,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