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师最近身边多了个保镳,早上送上学,晚上送回家,公事包有人拿,润喉温水有人泡,就是不说话,太过规矩。当然,这个保镳一到人多的地方就会消失,不留把柄。
「这个张同学最近是不是有情况?」徐老师回到办公室放下教材。「上课睡觉,作业做错的做错,不写的不写。」
其他老师的回应差不多,班主任说找时间跟张同学谈谈。严老师一声不吭拿起教材教具往课室走。
徐老师捋了捋浏海:「这个严老师好像心情也不好啊?」
杨老师笑道:「他不是一直不太管学生的事情?」
古老师摸了摸胡子说:「那倒也不是。」
三班的同学一直不敢怠惰数学科,以前是因为课程紧凑,最近是因为严老师冷若冰霜的上课态度。一个个土豆被赶到光滑的冰面上,凡是乱动的不是摔破腿就是磕到牙,不扑棱的也被冰面冻得直哆嗦。
同桌推了推坐得端正,把所有精力都留给数学课的张同学:「老师为甚麽盯着你?」
很快同桌知道了为甚麽,严老师把张同学叫了出去。全班探头探脑,只见严老师把人堵在走廊围栏上,说话声轻得谁也没能窥听到。张同学原本看着自己的鞋尖,忽然抬头惶恐地看向好几天没说过话的严老师。
「如果影响到学习,我明天就辞职转校。」
其他班上逐渐传来讲课声,或清亮的,或绵长的。有的教师普通话不标准,带着浓厚的方言腔,准是学生课余时间模仿的对象。
「我学习。」张同学低下头去,摸着k缝问:「我今晚还能送你回家吗?」
严老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今晚加班。」
张同学这几天都是这样,严老师不加班,他就赶在晚饭和晚自习之间送人回家。如果严老师加班到八、九点他就翘掉晚自习,只要对方没推拒他便保驾护航到底。
晚自习的时候张同学把好几课书都看了,吓得同桌以为今天严老师重罚他。
他看了看时间,开始收拾东西。「他没罚我。」
「那你怎麽──」
晚自习一结束,张同学第一个跑出课室。
办公室里早没人了,灯也没开。他摸黑走到老师的位置,看见对方趴在桌上熟睡,公事包收拾妥当放在脚边。老师肯定累极了,连眼镜也没摘就睡下。老师不像睡美人也不像白雪公主,但学生能想到的只有童话里那些沉睡过去的主角。学生埋下脑袋屏住呼吸,在老师露出来的侧脸上亲了亲,又用鼻尖蹭了蹭才轻声把人叫醒。这种能偷香的机会不多。
学生拎起老师的公事包要走,被老师叫住。办公室外有光,内里不算太暗,能勉强看出人的五官。
老师瞧了学生一眼,有些别扭又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我明天要去见一个人,朋友介绍的。」
学生愣了一下,把公事包放回桌上。「相亲?」
老师自己提起公事包,有些局促道:「没那麽正式……」
学生似乎不太感到意外,点头表示知晓,转身往外走。老师握紧公事包拉手,站在原地不动。忽然学生回头,两步走近手一伸一勾,取过老师手里的包。
「走吧。」
严老师做事不按常理来,相亲向学生报备,休息日出门打扮b上班还随便。老父亲以为他只是去超市买日常用品,让他带两包盐回来。严老师没解释,钻出游戏厅看见立在转角的张同学,诧异得左脚绊右脚,把蹲在一旁的流浪猫吓得一蹦两丈高。幸好张同学上前扶住了他。
「我来观察一下成年人的社交活动。」张同学跟在严老师身後撅了撅嘴说。
社交活动有分互动和单方面全自动两种情况,严老师属於後者,他令别人单方面全自动。
朋友怕严老师临时变挂,没把女生的联系方式告诉严老师,只通知了约定地点和女生的特徵,等两人见面了再自行规划行程。女生挺有主见的,在商量第一个行程的时候抛了三个意见,有看电影,骑单车兜风,逛街。严老师只说都可以,女生自己拍板敲定了看电影,不料严老师滞顿一瞬。
「怎麽了?」女生问。
严老师朝人来人往的商场张望了一下,问女生看的是哪一部。票一起买但钱分开算,严老师多买了一张,趁女生不注意的时候把票塞给藏在柱子後的张同学。
戏院里有点冷,特别是看恐怖片的时候,身体发凉心也寒,严老师没看多久就开始搓手臂。一件薄外套从右手边递来,他转过脸去看张同学,小声问:「你不冷吗?」
张同学把自己的掌心贴到严老师的手背上,温热的。严老师穿上外套後瞟一眼左手边的女生,害怕对方发现张同学的存在,然而女生的头一点一点的,在戏院里钓起鱼来。张同学把穿在严老师身上的外套袖子拉长,让严老师把手缩进去,然後握住一截空出来的袖口美滋滋地看电影。从後方座位看,前面三颗脑袋各有各故事。一颗朝左歪,两颗靠一起;朝左歪的快滑落到座位下;靠一起的又保持着一段合理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