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近日有两个谣言广为流传,一是说承恩侯府的钟家三郎要结亲了,一是说承恩侯府的侯爷不见了,夫人快不行了。
无论是哪一条都传得有鼻子有眼,但也有脑子比较清楚的人琢磨出味儿来,反问道「要真是爹不见了娘要死了,那钟家三郎还能有心思成亲?」
茶楼里正说得起劲的众人被这一问浇熄了热情,这时正好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念过定场诗,开始说起那某年某时某地,转眼间大家都停下了话头,场子里只剩下说书先生讲古的声音。
这消息一传出来可急坏了长安城各家对钟毓一片痴心的大姑娘小娘子,各个变着法儿地找人打听真假,一时间承恩侯府里哪怕是个倒夜香的都金贵了几分。
那日仁济堂的大夫来过之後钟毓就先去京兆府报了案,然後再往宫中告了假。
承恩侯是真的不见了,到现在也没找着。钟夫人也的确时日无多,仁济堂的两位大夫悄悄告诉钟毓快则十日慢则一个月,太医院的人来看过之後也直摇头,回去向钟太后复命的时候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忧思,愁恨,怨怼,彷佛蚁患般蛀空了钟夫人的身体,骤然发作起来竟已是油尽灯枯的迹象。
钟蕴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拉住映雪的手,怔怔地问「我娘是被我气成这样的?」
映雪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姑娘你胡说些什麽呢,太太是多年的旧疾,跟姑娘有什麽关系?」
今天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钟蕴就不用做人了,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钟蕴不晓得厉害,映雪却是晓得的。
承恩侯的两个庶子早已成家搬出了侯府,钟毓这些日子以侍疾为名留在侯府,实则是以雷霆手段执掌了侯府内外的大权。
那日见到钟夫人晕倒的人,都被钟毓好好敲打了一番,两个姨娘听到钟毓说待一切了结之後就送她们出府去跟自己的儿子母子团聚,自然是满心欢喜,没有什麽不答应的。
就连要成亲这个消息,都是钟毓自己故意放出去的,侯府但凡有吃里扒外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逮了现行,一下子打发出去了不少人。
程朗这日又去了西市的酒肆,明面上是来喝酒,其实是来此监视琴姬和呼延九的动向。
琴姬见了程朗还是如往日一般笑着招呼他,丝毫不见异常。
酒肆之前歇了两日,有熟客问起琴姬便说自己病了休息了几天,有客人说一个人操持这酒肆太辛苦了,还是该请个跑堂的,琴姬笑笑称是。
没过几天,有酒果然多了个跑堂的小伙子,虽换了一张脸,但程朗还是认出来这就是另一个刺客。
然而没坐多久程朗就听见另外几桌的客人说起承恩侯府的事情,钟毓要成亲了?自己怎麽不知道?
琴姬刚把酒端到程朗这桌,结果程朗站起来说了句有急事就要走。
看着程朗离去的背影,琴姬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之後轻笑了一声「呵,男人呐……」
呼延九耳聪目明,听到琴姬的声音感觉头皮都麻了一下。
程朗骑着马快走出西市的时候摸了摸鼻子回过神来,觉得就这麽贸然跑过去好像也不是个事儿,而且钟毓成亲就成亲,跟自己有什麽关系?这是着的哪门子急?
半个时辰之後,钟毓接到管家呈上来的拜帖,说是程将军来访。
钟毓有些诧异地接过拜帖,打开看了一眼就匆匆地迎了出去。
见面之後一人道有失远迎,一人称多有叨扰,客客气气地进了侯府。
上一次程朗来这里还是跟钟毓一道从塔林寺回来的时候,那时他过来取云霁的遗物,现在他来还钟毓的大氅。
钟毓带着程朗来到上次的花厅坐下,侯府的下人奉了茶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只剩下钟毓和程朗两人在屋子里说话。
钟毓招呼着程朗喝茶,又道「不过是件衣物,差遣下人送过来就是了,不值得特意跑一趟。」
几日不见,钟毓虽仍旧是言笑晏晏,程朗却感觉到钟毓疲惫得彷佛是跋涉了千里的风雪而来。
程朗忧心道「外界……此刻外界颇多传言关於承恩侯府的传言,所以我来看看你一切可好。」
钟毓没有答话,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程朗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他知道自己不该过来,除了那晚一起喝得大醉之外,他和钟毓其实并不太熟。
两人相对无言了半晌之後,钟毓才开口打破沈默「我一切都好,思退有心了。」
得,算是多此一问,程朗没趣地喝了口茶,不知道自己低下头时钟毓正看着他。
不穿甲胄的时候,程朗眉宇间尽是澄澈的少年意气,钟毓突然有些明白云霁为什麽喜欢他。
羡鱼先生教导出来的亲传弟子,光风霁月的人品,跟自己这种心思深沈诸多谋算之辈不是一路人。
当年初见云霁,钟毓就如同黑暗里待久了的人,对生命中骤然出现的光亮心向往之,心猿意马,心生妄念。
刹那间钟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