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嗄哑,但绝对是庆焰!是她巴望着要见一面的人……她想踏进房门,又不禁却步,怀疑自己到他面前又有什麽用?
退出来的小栗子忙着把她推进去,悄声请托,「别管爷听或不听,你能说说总是好的。拜托、拜托!」随后他关上门退去外头。
房里酒气冲天,桌上、地上满是酒瓶,打翻的酒浸染了大片桌巾,杯盘狼藉,一片凌乱。
桌面上的酒瓶堆里,有个襟衫不整的男子肘靠着桌边,低头以掌拄面,难见其容颜。
她缓步靠近。这个看来一塌胡涂的男人,和她记忆中英飒伟岸的高贵将军根本不像。
「将……将军?」她细细声地怯喊。
眼见那藏在手掌心的面容抬起,教她吃了一惊!
出奇憔悴的脸上布满胡碴,发辫也散乱,她几乎要认不出;从他凹陷眼眶透出的目光,是深沉绝望产生的孤独,让她顿生不舍之情。
近半个月来,庆焰镇日与烈酒、妓女为伴,酗醉纵欲,无所谓自己成什麽样子,只想忘却积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沉重。他对自己全无期许,在酒楼里没日没夜地过,尽情放纵,什麽基于身分的矜持、风度,他决定一次都给毁尽!
当他定睛,发现瞳中映存的是金蝶儿时,剑眉紧皱。
「是你?你来这里做什麽?专程来看笑话吗?」他瞋瞪满布血丝的怒目,唇带冷笑,「看够了吧?滚!」
来者若换成是失望愤怒的父母亲,或对他嗤笑不屑的异母兄弟,他都可以毫不在乎,甚至开心畅快;惟独,他无法忍受让金蝶儿看见他此番境况。
「将军,您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吗?」金蝶儿不懂。为何庆焰也会有看来如此悲伤落魄的一面?她伸出柔荑去覆住他的大手,秋眸里尽是关切。
庆焰马上把手抽回,沈默不发一言。
该死!为什麽才不过一句简单的问话,就令他的心思又矛盾起来了?怎麽这世上就是有她,来令他构筑起的冰天雪地摇摇欲坠?
他既不想让她留在旁边看他这德行,却又想要她留下来陪他,一会儿也好。
金蝶儿看他眼底的情绪是如此深不可测,失望地低头。看来他并不想告诉她。心情不好的人总需要时间独处,她在这里也没有用处。「奴婢不该打扰您。奴婢先退下了。」
她转身离去,就快定到门口时,庆焰终于开口拦人,「站住!」
他疲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而金蝶儿或许是合适的人。
看她止步走回,他淡然指示:「坐。」并拿起酒瓶倒满一杯给她。
有了上回的惨痛教训,金蝶儿对这酒有些犹豫;而且现下有更需要关心的事情。
「将军……有什麽不顺心的事情,可愿意告诉蝶儿?」一双汪瞳直睇着他满面的落寞,她觉得自己比他还难过。
庆焰长吁一口气。要启齿告知她关于自己的事,实在太困难,他只能低哑地一言以蔽之。
「我只是……很累、很累……非常累……」恍如陷在泥泞的沼泽里,他挣扎而无法得救,力气也已经用尽。
「很累?」金蝶儿不完全理解,「那就该在府里好好休息啊!您为什麽还要在这里折磨自己呢?会更累的。」
他用双掌撑着额头,不耐地低吼,「你懂什麽!我就是不想待在王府,我恨王府的生活!算计、争斗、规矩……那些才会让我更累!」
金蝶儿垂眼望着白瓷杯里琥珀般的诱人琼浆,终究忍不住拿起小啜了一口,随及咋舌--还是那麽辣口!
「只怕我是不懂。」她干脆把一杯的酒全饮尽。「您是在王府里长大的人,那些规炬、礼节、人心险恶,不是都该习惯了吗?怎麽这会儿才说累?想想您平时的锦衣玉食、前呼后拥,难道不足以平衡?这天下活得比您累的人多得是呢!」一阵由体内升起的微热,让她胆子无意间大了些。
闻言,庆焰抬起头,阴鸶的眼眯瞅着她。
察觉自己有些失言的金蝶儿忙别开睑去拿过瓶子斟酒,假装没看见。
她就是有话不能不说嘛!他怎麽能嫌累?如果他这样的生活都有得嫌,那她怎怎麽办?
盯着酒杯,她轻声幽语:「将军,您可尝过……在外饥寒交迫、无处为家而餐风露宿的生活?您吃过馊冷的饭菜吗?您曾饿到去……和野狗抢食吗?」
透着杯里的金色液体,彷佛还能见到陈年往事,仍深刻地历历在昨。「进王府前,我就这麽过了一年,太苦了!所以我感谢养母把我卖进王府。至少,过得要安定多了。」
她端起杯子小口舔饮,「我入王府当丫头,不也有好多规矩要学吗?一样看过奴才间钩心斗角,争主子的宠啊!我都过到现在,您为什麽会说累?」
「或许,就是看太多了吧。」庆焰持过酒壶猛灌一大口,眼中苦涩教杂。
没想到看起来生活简单的金蝶儿,活得比他还辛苦;这麽甜美可人的小蝴蝶,竟然有着令人心痛的过去。
在看似繁华优渥的京城内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