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绥绥腹中的珠暗暗结了叁个月才被发现。
她受孕头叁个月,一点症状也无,那为何会发现呢?
是因为胡绥绥某一日发现自己变不成狐狸样了,她一面哭着,一面说:“狐不能成狐,将死是也。昔乐今愁,不想狐精绥绥卑卑龄而已,却是将死是也。”
然后一面哭,一面写遗书。
裴焱的心也揪起,认为她身子出了什么大岔子,赶紧请来朱子林诊视。
朱子林伸出二指一探,嘴角勾出冷隽一笑,姁姁地回话:“裴夫人,福气入腹,有孕是也。”
裴焱神情不可捉摸,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得知胡绥绥有孕,厥后他每天空着一颗心儿,在灯前想象:有狐绥绥,尤姝美,肚里膏儿亦姝美。
想玩他拿起一本古籍翻阅,心念:诞女则取姝字,诞男则取御字。
朱子林预想一月是分娩之期,可如今都叁月了,胡绥绥肚子一点动静也无。
转睫弥月,一日胡绥绥用饭后,由裴焱腋着在府里摆洒,她愁态可掬,行一步,懒一步,摸肚皮不住地想:“裴裴,都说足月不生,此儿或许是怯胆之儿。”
“非也,足月不生之儿,定然智过于腹。”
言次,两腿间流下一股温热的水儿,胡绥绥粉汗盈盈,变作土木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嘴上只管叫唤:“啊啊啊,裴裴,胞浆破了,破了。”
裴焱如听间一个青天霹雳,急叁火四地打横抱起胡绥绥,脚下疾如风,飞也似地去了产房。
胞浆破的突然,那收小抱腰的妇人手脚滴羞蹀躞,忙前忙后个不停。
裴焱无时休息,房内的嘈杂声入耳逼清,但他两耳可滤了除胡绥绥以外的声音,胡绥绥嗓子都喊沙哑了。
不觉月上花梢,阶前抛下的一抹月影,照着院子如同白昼。
裴焱立在月影上,有意无意间看向产房,心里活络如少年郎:“无事是,无事的。”
然后开始不停默念《有狐》: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
又过一刻钟,房内传来一阵戛玉婴啼声,接着门打开,只见一位庚齿六十的老妇人,两眼笑得成了一条缝,说:“母女平安。恭喜裴府君,粉月时刻喜得粉团团小千金,此千金千金难买也。”
母女平安,裴焱所有的担忧顷刻之间泯焉荡焉,不胜情地眼眶一濡。
……
狐仙奶奶没如胡绥绥所愿,一口气生对儿女,胡绥绥只生了一位叫裴姝的小姑娘。
正如胡绥绥所想,裴姝确实是一位胆儿怯的姑娘,尚未蓄发前就怕生,蓄发之后仍旧是见生人必捂脸遁去,若无路可遁,则躲在柱后或窜入草丛内。
胡绥绥是狐狸,裴姝也是一只小狐狸,方生出来的时候她睡着睡着就变成了一只狐狸,睡着睡着又变成了人。
变成人也罢,偶尔冒一条尾巴,时不时长出一对尖耳,没有定数,牙口痒的时候,还会咬衣服和被褥。
裴焱恐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寝室,一步也不允许。
其他姑娘两岁的时候都能利索地说完一句话,而裴姝没喊过爹爹一声,连眼神逢上裴焱都不敢,就更不敢与裴焱通一语,戒心十分强,只会叫含糊地叫胡绥绥阿娘,躲进胡绥绥怀里扯娇:
“阿娘,姝儿饿。”
“阿娘,姝儿困。”
“阿娘,姝儿渴。”
……
从裴姝小姑娘记事起,裴焱就没能抱过她,许多时候只能远远地看她迈着两条小短腿在院子里玩,玩累了就变成狐狸钻进胡绥绥袖口里睡觉。
裴焱心恒怏怏又艳羡不已,撩开自己的袖子一看。明明他的袖子更宽大,睡觉应该更舒服才是,怎的这小姑娘如此冷漠,不肯与他亲近?
委屈深结其心,裴焱数四在胡绥绥跟前念叨:“为何姝儿不与我亲近?可是我做错的什么?”
胡绥绥也不知为何裴姝只与自己亲近,狐狸怕生,新生的狐狸只与爹娘亲近,其余人靠近一武的话,它们会惊而大哭,自己把自己的胆儿吓破。
胡绥绥想了许久,想到这儿,颜色惨改,忽然挣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言语:“难道姝儿不是裴裴的孩子?那姝儿是绥绥与何人生的呢……”
裴焱不禁变色:“既然如此,那要不要再生一个?”
“不生了……”胡绥绥自知说错了话,低头认错,“绥绥只要姝儿。“
裴焱有泼天的功名与钱财,那又有何用,自家的姑娘都不认他为爹爹,他头一回觉得人生如此挫败。
……
裴姝叁岁那年终于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一日,胡绥绥与她玩起藏猫儿,逗得她格格发笑,水扑花儿的脸一颤一颤的。
待她嘴巴笑累了,胡绥绥嘴头轻轻询问:“姝儿为何怕爹爹?”
听到爹爹二字,裴姝敛了笑容,眉头不禁皱起,放出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