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箩飘到茶点小肆里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她端着茶幽幽地飘出城门,且飘且道:“阿箩喜迎范大人归府,范大人勾魂一日辛苦了。”
二狗子接下了茶,阿箩绕着八爷飘了一圈又一圈,飘上十圈,她才叉手不离方寸,先行礼再问:“敢问范大人七爷为何没回来呢?”
范无咎没打算回阿箩的话,使了一掌把她拍回城门里,说:“臭丫头莫出来。”说完带着二狗子就去阎王爷殿里了。
二狗子飘叁步一回头,似乎想说什么话,但被八爷的余光一瞟,想说的话都吞入了腹中,一个字儿不敢往外道出,端着茶飘在后头。
范无咎没使什么劲儿,一掌使过来的时候,阿箩只觉得自己胸前有一团气,逼着她往后飞,然后就别无其它感觉了。
结束一日的劳动,鬼差肆意地伸个懒腰,活络脖颈,说:“阿箩姑娘太烦人,所以七爷不回来了呗,要不人家七爷干嘛不捎着你一起去摄魂,人家八爷都带着二狗子去。”
“呜呜才不是呢,七爷才不会嫌我烦。”青中带灰的烟气不热,触到肌肤上是冰凉的,触到鼻头肉滋了瘙痒,阿箩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箩生前被人砍掉了头,变成阿飘以后这头和肩胛骨还是很容易脱离关系,她把脖颈延长,延着脖颈打喷嚏,喷嚏打讫,脑袋就掉在了地上,还一骨碌滚到守门的鬼差脚下。
鬼差阴兵见头颅,倒抽了一口气,吓得俩俩抱成一团,互相捂着眼睛高声尖叫:“阿箩姑娘,您的头又掉了,啊啊啊啊,我眼瞎了,救命啊。”
明明见过各种各样的鬼魂,往日来地府报道的,还有拖着肠子的,捧着自个儿胳膊内脏的,都是血淋淋的场面,鬼差阴兵们本不该还害怕一只没有血肉的女鬼掉脑袋才是,可偏偏他们就是害怕阿箩掉脑袋。
别的鬼魂他们不认识,可他们认识阿箩,一个认识的鬼魂在你眼前掉头能不被吓到吗?
一具无头身还飘在半空中,没了脑袋,身子就不由自己做主,也没有意识,一双手在空空如也的脖颈上摸了摸,就是不知把地上的头捡起来安回颈上。
阿箩无奈了,地府的地板凉飕飕的,半张脸贴在上面,那半张脸冻得乞乞缩缩的,她转着眼珠子,说:“鬼差哥哥,帮个忙呗,帮我把脑袋提上去呗。”
还是那个留着满脸胡子的阴兵赵源,他表情有些怪异地提起阿箩头上梳的一个圆溜溜的花苞,将头提到空空如也的颈上去,言语质直地说:“阿箩姑娘莫觉得我口栈,瞧瞧,这就是七爷不带你出去摄魂的原因,一个小样的多事精,坐窝儿上不得台盘,阿箩姑娘,你不过是七爷的婢女,身份有别,往后还是少缠着七爷罢。”
阿箩脑袋归原位以后,越想越觉得各位鬼差阴兵说的甚有道理,拾起地上的花铃,一边摇一边哭,哭成一个小泪人儿的模样:“七爷您回来吧,阿箩再也不烦您了。
”
未走远的二狗子听见阿箩一腔悲壮的话,忍不住低声问范无咎:“八爷,为何不告诉阿箩姑娘七爷是在无常殿起疾?”
范无咎眉头蹙起,摸摸藏在袖下被大黄咬伤的手腕,反问:“告诉她,她家七爷被一只大黄咬伤了没脸面回来?只怕说出来,七爷他更没了脸。”
“可八爷您不也是被狗咬了吗?”二狗子还是不大理解,七爷八爷都被大黄咬了,八爷敢大摇大摆回地府,为何七爷却不敢?
再说那大黄确实是恶鬼,被咬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阿箩的凄凉哭声,整个地府都能听到,她披着一头秀发,从一殿飘到十殿尽头,又掇转身从十殿尽头飘到一殿出口,速度极其地快,跋来报往和一阵风似的,偶尔会在一处地方稍作停留喘口气儿,她眼眶的眼泪和小水珠一样抛洒,嘴上说着车轱辘话:“七爷回来,七爷回来,七爷快回来。”
范无咎抉抉耳朵,没有回答二狗子的话,而是微仰着头,看着头顶上飘来飘去的一团东西,嫌弃地说:“真的是好吵……真是一位走了大折儿的奴婢,小白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让她去下一站报道……”
……
后来的几日阿箩都去城门帮忙,帮倒忙,一旦空闲下来,就眼悬悬地望着远处,半个月了,七爷都无点音讯,每日只能见到八爷晚出朝归。
八爷举动有些鬼祟,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跟在身旁的二狗子都不见了。
每回八爷回来,阿箩都会去说些好话糖食八爷,希望八爷透露些七爷的消息来,可那八爷冷得和冰块似的,连开口都懒得。
阿箩镇日纳闷,如坐针毡的不安,几乎害出病来,阴兵鬼差说七爷觉得她吵所以不回地府,越思量,话似乎越对,肚里也越觉有些难过,她感伤嗟咨,一张圆脸蛋儿好几日都是无精打采的。
中元日将来,会有许多恶鬼出没,七爷八爷这段时日最忙,有的恶鬼恶性难消,来到地府了还凶神恶煞的,不知收敛。第十五日的时候阿箩与一只叫大壮的鬼魂发生了口角,阿箩没想到这个一时的口角反惹出自己头又与身子脱了关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