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醒来时,有时会有一种朦胧的过渡期。
触觉嗅觉和听觉,都一点点恢复,眼睛却睁不开。艾琳听到自己的呼吸,深长平缓。
周围安静得异常,但同一空间内,某个生物的存在感依然鲜明。
他注视着她。
艾琳睁开眼。
米迦勒坐在窗边,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白色的真丝衬衫泛着珍珠似的光。喝了她的血,可怖至极的伤势恢复如初,他看起来从未受伤过,气色好极了。
黑暗中的魔鬼不该有这样迷惑人心的光彩,不该有这样温柔的眼神。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碧蓝色的眼睛盈着波光,玫瑰色的嘴唇胆怯地半张,像有话想说又不敢说。
她看着就觉得心疼。
所以还是别看。艾琳把眼神勉强从他身上转开,她看到了输液袋。感谢现代医学,能把一个失血休克的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也感谢米迦勒没有彻底把她吸干。
输血补液把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换了一大部分,艾琳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尝起来”是不是有了变化。可是她不愿意再被品尝了。
因为米迦勒不能浅尝辄止,他要“干杯”。
“对不起,艾琳,我吓到你了。”他轻声说着,站起来走近。踏光而来,他身上还有风的气息。
“以后不会这样了。”他低声喃喃,伸手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碰她。
艾琳无可奈何。
她相信他的道歉,但事情不会因为这些细枝末节改变。虽然这次她没有死去,没有变成吸血为生的生物,但那是早晚会来临的终结。
他依然是吸血鬼。
见她迟迟不说话,米迦勒在她床边的地毯上跪下来,伸手搭在她的床边,目不转睛看她的脸。
“亲爱的,你不愿意原谅我。”他叹息着俯身,望着她的脸,“我知道。”
“但是我也不会放手,对不起。”他的手指轻轻放在她的衣袖上,不敢碰她的手腕,他的指腹顺着布料小心翼翼地摩挲。
做这种事的人应该被打,应该被关押判刑。可是他不是人,人也管不了他。
艾琳不愿意白费力气。她争论不过他,还心疼他。她只能沉默以对,表示抗议。
米迦勒看起来很难过。但她仍在他身边,他就是满意的。不眨眼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看她心情平静,他低声问她:“艾琳,我想触碰你的手……可以吗?”
艾琳不说话,他便当了默许,小心地躲开胶布遮盖的针头,他的指腹轻轻点在她的手背和手指上。
有些酥麻。
哪怕知道他危险到了极致,艾琳还是因为他的触碰战栗心动。
“对不起。”米迦勒俯下身,嘴唇贴上她的指尖,柔软地一吻,“是我失控了。那一瞬间,我想让你变成我的同伴……但那不是时候。对不起,艾琳。”
所以他喝了她那么多的血,又反悔,让她继续用人类的身份活。
“我从来无意让你悲伤,可是我没有其他办法。”他微微偏头,神色有些茫然,“我会给你时间,等你了解,等你接受,等你再长大一点……”
“亲爱的,相信我,漫长的时间已经告诉我答案,人至死追寻的东西,都不值得你离开我。”
他捧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拢住,像对待风一吹就会散去的一缕烟:“给我你的手,留在我身边,我会把你想要的一切,都放在你手中。”
她看着他默然无言。
只是休养了半天,米迦勒就凭着他的甜言蜜语和得寸进尺,从只能碰她的手开始,重新得到了触摸她全身的权利。
事实上,哪怕他什么也不说,艾琳也无法抵抗他,他一靠近,她就溃不成军。
然而,自从来到这个城堡,也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找到工作”留在国外的借口,并不能让亲人放心,这么多天没有和家里联系,家里会主动打过来。
米迦勒拿来她手机的时候,仿佛那只手机比除魔圣典还让他不舒服,他的眼神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艾琳……”他犹豫着说,“电话。”
是她妈妈。
亲人的联系是支撑艾琳在异国独居这么多年的力量,但此时看到来电,她却觉得很疲惫。
要对家人继续说谎了。
“告诉我,我要怎么完成我的谎言?”艾琳拿着手机看他,“我在这里‘找到了工作’。”
天知道她就职的公司是什么名称,在什么地方。
米迦勒叫她不要担心。
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很快,她的谎言变得完美了。
公司名称他提供,职位名称他提供,“艾琳租住”的公寓,具体到楼层和卧室窗户的朝向。
甚至公寓周边的购物中心,从公寓到公司一路上经过的各个地方,还有“她休息日喜欢去”的电影院和公园,常光顾的餐馆,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