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边哭泣的解萦也不复存在。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密室里,夏日天气炎热,蝉鸣不绝,他伤痕累累地伏在地上,还能闻见自己身上伤口的腐臭。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没有还要忍受着那些无边无际的折磨,世间的一切美好与他隔绝,只要活着,就是疼痛,就是恐惧,就是屈辱,不人不鬼,猪狗不如。他只能终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狱苟延残喘,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所有苦难到了最后,只有她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
内心寂静了许久,他才渐渐回过神。
解萦仍然在小声抽泣。
愤怒在顷刻间爆发,他凑近她,粗鲁地扒开她试图遮住脸颊的双手,看的她哭得通红的双眼,他竟然有一丝畅快。然后他用自己从没有用过的声调,不屑而挑衅地问她,“现在我快要死了。你呢,你又能怎么赎罪?这几个月的遭遇,简简单单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解萦,你能拿什么偿还?”
“拿命还,够不够?”解萦朝他傻傻地笑了,然后她柔柔地钻进他怀中。
“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小小的脸扬起,眼里的喜悦与赤诚一览无余,她似乎不是要陪着他赴死,而是已经早早准备随他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君不封傻住了,他没想到,解萦会这么回复他。他的愤懑与恶毒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被她打回原形。心里有种酸涩到肿胀的疼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他无法控制的自己身体的颤抖。
解萦还在他的怀中低喃,“做了太多错事,就算是死了,应该也不会再见到大哥了。”她看见了他眼里的痛楚,朝他甜甜一笑,又低下头,“大哥不用担心阿萦会缠着你,我不会缠着你的……我不配。”
她沉静地擦拭着眼泪,却猝不及防被他紧紧拥住,感受到大哥的颤抖,似乎他也在哭。
解萦黯然地笑了。
“大哥,阿萦是真的喜欢你。”
“大哥知道。”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大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他们静静地相拥许久,解萦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脸上的泪痕慢慢风干,君不封抚摸着她的长发,一句一句回想着适才她的胡言话语,宽慰而心酸地笑了。心中的不忿消失,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咀嚼她迟来的道歉。
和恶女在一起待得太久,几乎让他忘了她的本来面目,可现在,那个干净天真的灵魂,却被解萦自己找了回来。
他们之间的种种纠缠,到后面已经很难去计较对与错的问题,而且平心而论,他们现在已经过到了一起,只是心病无从消解。
他快要死了,生命之火在慢慢地垂危。
这些不用小姑娘提醒,他自己都能意识到。
可他走了之后呢。
他以为她已经彻底沦落成一个恶女,不会为这些事痛心。
可事实上,她只是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她的内心清亮如许,她知道她所对他所做的一切。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解萦折磨他的同时,也在折磨着她自己。他的枯萎从外表开始,而她的衰败来自内心,现在两人都成了徒有虚壳的空架子,只是她还在强撑。
她的过去她从不多提,他以为他给她的关爱足够驱散她内心的阴霾,但爱本身对她就是缺失,他的关爱,被她装在一个小心翼翼珍藏的匣子里,时机到了,他毫不留情地带走一切,留给她的只剩下空。他给予她的安稳是维持着她生命鲜活的养料,所以她只能拼了命地试图留住他,她没有选择。
他的囚徒生涯在最初始虽然不甚顺遂,但勉强可以过得去,一个突然的节点,让他们的感情开始坏掉。她在他身上不加节制,而他无从反抗,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没有在解萦的脸上看见过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的冰冷。而他呢,大概在被她频繁羞辱的过程之中,彻底臣服于她。他知道的正常的她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不遗余力去讨好她,想要看到她身上瘠薄的快乐。
她却拒绝他的靠近,甚至于比以往更为过激地折磨他。
起初他以为是她不信任他,并为此伤透了心。
现在,他想明白了。
解萦没办法接受一个这样的自己,对他做出了下作行为的自己,被他深爱。
她的灵魂早早开始割裂,内心藏着一个想要和他如现在一般安静度日的幻想,可她宁肯压下这段幻想,也不愿意承认他的靠近。她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她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
她不动声色的弥补,只是她自己也知道,他们之间横着一道难以填满的沟壑,不是她几句道歉,解除他的囚禁,就能够轻易瓦解。她用笨拙的伎俩艰难维持,可他会错了意,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不堪,而他也开始破碎,破碎到意识不到她的小心翼翼,她的低回婉转。现在,仅仅是因为他的生命垂危,她可以暂时抛弃对自我的嫌弃,一心一意同他一起,可即便是现在他一心一意待她好的情况,她依然随时被她造成的后果所刺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