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三次治疗,朱砂不是迟到早退就是干脆爽约。两个小时的治疗时间里,她们两个人静静对视十分钟后,朱砂就打开
电脑处理工作。
既然工作是唯一能让她放松、感到安全的事情,那就放手让她去做吧。祝锦枝想。
朱砂其实是想积极配合的。
她不开口,是真的不知从何说起。
至于顾偕……他答应了不再骚扰她,也确实做到了。只不过每一次毫无进展地治疗之后,他化身一只焦灼烦人的蝉。
蝉:“在吗?”“姑娘在吗?”“在吗姑娘?”“姑娘在吗?”“加个微信呗?”“发张自拍呗?”。
而这位教父:“你行吗?”“你真的行吗?”“朱砂看起来好像还没好?”“你能不能透露点进展?”“你不行吧?”
“你治不好她吧?”。
如果她对PUA没有研究,恐怕都要在顾偕的打压下质疑自己的专业能力了。
顾偕问:“我和她的关系,如果退回去一步,对她会不会好一点?”
他背对着祝锦枝站在她新办公室的窗边,半边侧脸沐浴在金红夕阳中,瞳孔倒映出不远处中央公园的景象。
她现在拿着双份工资,当着双面间谍,出版了专业著作,获得了业界几个赫赫有名的大奖,请了聪明伶俐的秘书,秘书的
办公室都比她曾经那间心理咨询室大。
“您的意思是……与朱小姐和好?”
祝锦枝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昏暗的房间内灯光骤亮。办公桌上摆着一束用报纸包装的郁金香,从祝锦枝的角度正好能看见
头版头条的照片。
那是欧洲某小国玫瑰花田的专题报道。
基金教父的童话婚礼是这几个月全世界的热议话题。
“你说过,”顾偕拧紧了眉心,“戒毒还有个减少剂量的过程。”
“没一个瘾君子能成功戒毒,”祝锦枝柔声道,“复吸只是时间问题。”
顾偕叹了口气:“她今天躲在天台上深呼吸,看样子快憋死了。”
“您是舍不得朱小姐摔倒,还是打算用轮椅推着她一辈子?”
顾偕沉默了,望着窗外景色,很久没有说话。
她和朱砂的接触次数不多,朱砂也不够对她坦白,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学大师,再加上顾偕和白清明的叙述,她已经能
将朱砂的人格拼凑出模糊模样。
朱砂这个人自尊心极强,骄傲是肉里支出来的刺,骨子里却又极度自卑。
她的前半生都在和女性群体划清界限,选择站在男性一侧。
她认为其他女人失败,是因为她们弱小,而她则与众不同。
她仰慕强大的男性,渴望被男性群体接纳,享受他们的尊重与崇拜,为成为强者中的一员而自豪。
其实她依然是支持父权至上。
所以患上心碎综合症才会让她难为情。
这是常见于女性群体的病症。
只有矫情的小姑娘才会情爱所困。
原生家庭在她生命的开端稍稍留下了一点不同的色彩,但这世界上远远有比她的境遇更加不幸一万倍的人存在。
她生长的环境里有无数个小朱砂未成年辍学卖身,卖不动回家乡结婚,生了孩子再出去卖来养家。
她本来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要说她和她们的不同,则在于是,她更穷,且不认命。
前十几年极端贫穷与后来这十年的奢靡浮华,犹如同时在她身上烙印的两道疤,这就让她有了十分典型的身份认知错误。
也就是常说的冒牌者综合症。
她认为自己配不上拥有的一切,将成功归于其他因素,用近乎于苦行的工作方式来麻痹她的情感。
“但凡有丁点儿的愿望她都会觉得是奢求,不论再想要这个东西,都会先往外推,把决定权交给别人,”祝锦枝似乎想到
了什么好笑的事,又补充了一句,“那句台词怎么说来着,是你的不会走,不是你的不必强留。”
她一抬头,登时愣住了。
只见站在窗边的顾偕脸色惨白到吓人,浅色的瞳孔里闪动着寒光,连胸膛似乎都没有起伏,似乎被她哪句话震住了。
窗外天色暗淡但夕阳如烧,房间里亮着明亮的灯。
顾偕英俊的面部笼罩上双层颜色的光影,他就这么定定注视了她许久,看得她头皮直发麻,整个人仿佛被他的目光困在了
原地。
也不知道到底僵持了多久,顾偕深吸了一口气,朝她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祝锦枝转过身,目送他离开,那挺拔背影隐约有些僵硬,甚至……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当天晚上,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走到玄关,透过猫眼门镜,只见一名不速之客站在门外。
“朱砂告诉我,如果素素要用婚姻交换衣食,这个人可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