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彻底被旧事碾压过去了。
最后一扣与温谦良啮合的齿轮,她依依不舍地任它生锈,看它破旧,还是要断裂脱轨,永无回头。
昨天温至臻显然是送康嘉茵来医院,又看到温谦良座驾,以及这对惜别的旧情人。他不会允许温谦良与她这个“身份不明”的庙街市民有任何再续前缘的机会。更要她彻底绝望到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去献祭于唐家。
一时间分不清楚,直白的坏与暗昧的坏到底哪个更容易接受?
曾经以为是前者,如今又偏向后者。
温至臻年过半百依旧保养得宜,年轻时困顿那几年留下的痕迹早已经洗刷干净。腹部好像怀叁四个月的仔,却也比同龄人好太多,他年轻时就长得俊秀,如果不知他做的恶事,你也会觉得这是一位斯文先生。
且他是粤剧迷、忠实票友,玩票性质的登台演出也有过,声音即便到了中年,依旧挂着温和,富有慈恩。
苏绮仿佛应激反应,尖叫吼他:“你收声!不准叫我!”
温至臻假扮宠溺的长辈,对她的无理大度应对,又像面对精神受到重创的病人下一剂猛药。
“你不愿面对残酷现实,我理解。可谦良确实知情,不信的话大可以去问他。”
“当初温氏发展遭遇瓶颈,世谨不愿与我合作赌船业务,你在Childe面前又总是那样骄傲,我们父子俩面对你们苏家人——真的好艰难啊。”
“如今契爷在温氏等你,如果你能活着从唐家走出来,再斯斯文文与我谈旧事。”
他强制性地拍拍苏绮的头,“去吧,我看着长大的女仔,让我见识你的能力。”
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温谦良一次次地想要送她出国,又一次次在言语上小心试探,他心虚,他愧疚。以及他默默为自己、为曾经的他们做的所有事,都是明里暗里的偿还。
苏绮忘记怎么从温至臻的车里下来,裁剪适宜的定制裙装像魑魅的画皮贴在身上,她从骨子里发凉,几次举起电话想要打过去,还是没有那个勇气,一点勇气都没有。
1987年12月6日,她二十周岁生辰,电影《胭脂扣》上映的第二天,苏家出事。
那几年温氏经营或许并不顺畅,温至臻野心大,总想重振其父温开麟生前的辉煌,但早些年败掉家产导致温氏好像空中阁楼,底基不稳。
苏绮在包括学校的所有场合遭遇排挤,只因和Childe拍拖人尽皆知。他以为她高傲,不愿与那些名媛交际,虽然她所表现出来的确实是这样。
苏宝珍竭力掩饰,脆弱情绪连宝珊都丝毫不知,她把自己全然地伪装起来,可还是露出尾巴无法遮挡。
她开始与他吵架,甚至变得蛮不讲理,借此维护自己敏感的自尊心。温谦良最不擅长与人红脸争执,只能连连退让。
那时候十天半月就要一吵,她似乎把这当做情感的宣泄口,讲过很多后悔的狠话。
可Childe一直都在陪着她啊,全港女孩羡慕的好好男友,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殊不知Pearl与Childe一起看的最后一部电影早就暗衬了他们的结局:如花死去,十二少偷生。
唐允在办公室为一份报告发愁,唐协亭拨的烫手差事,他最憎恶做书面表达。磕磕绊绊写了几页,烦到忍不住吸烟,又忽然察觉——苏绮还没回来。
他起身活动,慢悠悠地打电话过去,无人接通。
距离她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一个钟头。
唐允又等十分钟,随后打给阿正,要油尖旺一带的手下找他那辆车。
车子就在伊丽莎白医院门口,毫发无损,只是不见苏绮。
唐允疑心她出事,虽然一时间想不出来谁会是主谋。弘社各个堂口的马仔都出街去找,直到傍晚也没个线索,好像闷头乌蝇一群。
他忽然灵光闪现,叫阿正到舆楼去,如果舆楼也没有,那她就是走了。
阿正骑摩托车飞速赶过去,外门虽然拉下,但锁都没上。他径直入内,空气并不清新,逼得人打了个喷嚏。
直到里面隔间,苏绮缩在墙角埋头抱住膝盖,阿正看到她裙子缩上去,露大片肌肤像是走光,赶紧移开视线,没看清红肿双眸。
低咒一声“夭寿”,“阿嫂,你搞什么?弟兄们找你好久,你居然躲在这里。”
她一言不发,阿正掀开帘子走出去,打给唐允汇报:“找到了,在舆楼。”
唐允皱眉,“叫她听电话。”
阿正又进去,目不斜视地弯腰,把电话塞到她手里。
苏绮缓缓抬起覆在耳边。
唐允语气不悦,“别耍我,我不钟意搞花样的女人。”
她沉默应对。
实际上听到他声音的瞬间鼻头与眼眶一齐发红,刚止住的泪水又在溢出,无声之中打湿双颊。
他见她不回应,心里更怒,“滚吧,别回来了。”
唐允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