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血糖晕倒进医院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医院消毒水味儿很浓,苏恬不喜欢。她掀被子想走,但季楚宴仍不太放心,把她按回病床里,要她多躺会儿,在医院观察观察再回家。
拗不过他的坚持,苏恬只能乖乖待在病房里发呆。
而季楚宴似乎很忙,手机铃声每隔二十分钟响一次,他便频繁出去接电话。
苏恬当然也明白——
她在公司晕倒,是白皓樊送她过来的。
白皓樊别的事儿犯傻,唯独看眼色挺上道儿的,直接用她的指纹解锁了手机微信,给置顶聊天联系人——季楚宴,打了个语音电话。
季楚宴接到电话时是下午四点,离下班还早,他是推了公司的事情过来的。
接到第四个来电时,季楚宴扫了一眼病床上恹恹躺着的苏恬,挑眉,目光询问。
她敛了眉眼,默许地点点头,季楚宴便拿着手机起了身,临出门前还把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别着凉。”他的语气温和。
苏恬用目光追随着季楚宴的背影,直到房门阖上,病房里重新陷入一片静寂。
她收回视线,仰躺在床上,试图闭眼入眠,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索性,她侧着身子,将视线投向窗户外头。
那透明的窗玻璃擦得干干净净,遠方的天空清晰可见。
半个月前下的雪仅持续了两三日,而后便消融得无影无踪。一连十几天放晴,白天里冬日暖阳高挂,这会儿夕阳西下,竟能在天边瞧见染成玫瑰色的紫红晚霞。
这样的天空与苏恬记忆里的景象重叠起来,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她想起七岁那年,初学画画,她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画室组织的风景写生活动。小小的一个人儿,在画板前一坐就是一天。角度固定,景物固定,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天气的变化,照射在物体上的光影渐渐变幻成不同的色彩。
长大后,她才知道,她的练习方法在某种程度上竟是和大师莫奈心意相通了——
莫奈大概用两年多的时间画了一系列的干草堆,有意在不同的气候和不同的光照条件下绘画,譬如雪后清晨中的干草堆、落日余晖下的干草堆、夏天将要结束时早晨阳光下的干草堆……普普通通的干草堆,在他的笔下成为了一种神奇的景观。
不过,苏恬的雀跃灵感并未能改变她的生活轨迹。
她的学画生涯在高一的暑假戛然而止。彼时,苏毅和方梓茹已经为她规划好了未来的大学和专业。进入高二,她就要转去学习国际课程,像画画这样在父母眼中“费力不讨好”的业余爱好,自然也就被搁置到了一旁。
苏恬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略显苍白。
难得闲适地凝望天空,心里却涌上莫名的失落。
她有多久未再认真地画画了七年八年
过去常去的画室,画室的老师,都还安好如初吗
……
房门被轻轻叩响,将苏恬的思绪从对少年时光的追忆拉回到了当下。
她怔愣片刻,随即翻过身来,循声将目光投向门口——
风尘仆仆的maia姐就站在那儿,驼色大衣里头套着雷打不动的挺括吸烟装,拎着一篮包装精美的水果,不过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苏恬眨巴着眼睛,长睫扑闪,目光里带着几分惊讶——
她从没想到,maia姐居然会来探病。
“我听白皓樊说了,”maia姐迎着苏恬出神的凝视,踩着高跟鞋走来,将水果搁置在床头柜上,又看向她,脸上神色仍是淡淡的,“你是因为低血糖晕倒的太胡闹了。即便工作一时没完成,也不该连饭都不吃。”
“我……”
苏恬张了张嘴,试图撑起身,却被maia姐拦着,一把按回到柔软的枕头里去。
“好了,我也不是特意来训斥你的。”maia姐顿了顿,表情有点不自然,“只是代表公司来慰问你。既然你现在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maia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仿佛真的是来完成一项公事任务似的,打卡走人。
然而,她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刚要去拉门把手,门却被从外边儿推开了。
原来是季楚宴恰好打完电话回来。
两人蓦地顿住脚步,对视不过三秒,目光中皆是惊愕。
“表姨”
“季楚宴”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表姨,你怎么……”季楚宴瞥了一眼同样懵圈的苏恬,又将视线收回,疑惑道:“在这”
maia姐却双手环胸,挑眉:“这话我问你才对。”
季楚宴再一次和苏恬确认眼神,发现她依旧给不出任何暗示,只好叹了口气,老实承认:“我是苏恬的男朋友,我当然在这了。”
闻言,maia姐脸上的表情略微抽了抽,但很快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