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四十分,西郊一栋六层建筑忽然坍塌,事故原因不明,且疑有人员困于其中。
市政建设属于相乐生的管理范畴,他接到消息,立刻起床换衣服,一路疾驰,赶往现场。
事发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近百名消防员、民警和医护人员来往穿梭,大声呼叫,安排救援,从里面逃出来的几名幸存者站在警戒线外,嚎啕大哭着,撕心裂肺地请求工作人员救救他们生死未卜的亲人。
除此之外,当然少不了闻风而动的记者。
情况对相乐生相当不利。
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明天各大纸媒网媒的头版头条会是什么。
“豆腐渣工程”、“官员尸位素餐”、“官商勾结”……种种真假难辨的负面信息铺天盖地,再加上伤亡多少人这样血淋淋的数字,足够卷起一场针对政府公信力的巨大危机。
而他做为直接负责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相乐生紧抿薄唇,思绪如飞。
刘市长也在赶来的路上,方才已经和他通过电话,语气严厉地命令他将这件事彻查清楚,给公众一个满意的交代。
重压之下,他忽然想起今天上午打过交道的女人,沉思片刻,给叶元新拨了个电话。
清梦被扰,任谁都不会毫无脾气,慵懒中带着怒火的女音从对面传来:“谁?”
“是我。”相乐生看了眼不远处的乱状,绕到车后面,“相乐生。”
女人的怒气立刻消弭了七八分,“嗯”了一声,开门见山:“有事?”
“我需要你帮忙。”相乐生并不和她客气。
“唔,如果你是要说西郊楼房垮塌那件事,我恐怕爱莫能助。”叶元新打了个哈欠,想着男人俊逸的脸,这才强撑着和他多说了几句,“现在死了多少人?不瞒你说,我底下的记者已经赶过去了,但是,这件事棘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呢,我们也不能昧着良心替你们说话,只能据实报道。”
她打开床头的笔记本电脑,粗略扫了眼微博,这起事故已经上了热搜,等到明天早上,还会进一步发酵。
无数营销号都会跟风蹭热度,指责政府部门不作为,要求相关人员为此负责。
而这个背锅的人,除了相乐生,别无他选。
叶元新有点可惜,上午才夸过他年轻有为,没想到十二个小时过去,对方就要止步于此。
但也仅仅是可惜而已。
“我要的就是你据实报道。”相乐生说话依旧不紧不慢,沉稳笃定,“我在事故现场,这栋建筑,在去年就被列为待拆迁项目,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有人停留在里面。”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刚刚被救出来的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还是这么多人。”
身为新闻人敏锐的嗅觉令叶元新精神一振,困意一扫而光:“你是说——他们的身份有猫腻?”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相乐生道:“是,我不是要你替我撇清责任,这也不现实,我希望你能够有别于其它热衷炒作的媒体,深挖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公众一个真相。”
叶元新穿鞋下床,果断道:“行,我另调几个人手,待会儿亲自过去一趟。”
一个小时后,叶元新带着两名资深记者匆匆赶到。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被卡在两块石板中间的夹缝里,满面惊惶,一边大哭着找妈妈,一边用力挣扎。
被钢筋洞穿的右腿在这样的扭动中,失血越发严重。
消防员尝试着用各种切割工具将她救出,医护人员小心地帮她处理伤口,尽力安抚她的情绪,无奈有七八台摄像机对着她的脸猛拍,还开了闪光灯,无形中更加剧了她的恐惧。
相乐生看见叶元新,冲她招了招手,接着毫无停顿地拨开激动的记者们走过去,单膝跪地,轻轻抱住小女孩的脑袋,让她埋在他胸口。
“别怕,我们会救出你妈妈的,你乖乖不要乱动,忍着点儿,好吗?”抱着政治作秀的念头,相乐生将表情放柔,不动声色地摆出一个适合拍照的角度。
平静和煦的嗓音确实起到了安慰小女孩的作用,她剧烈颤抖的动作缓和下来,小手揪住相乐生的衬衣,把他当成唯一的避风港。
叶元新瞥了眼看呆了的花痴女记者,将单反一把抢过,调好各项参数,连拍了十几张特写。
石板终于被挪开,消防员们发出激动的叫声,相乐生亲自抱起小女孩,在医务人员的簇拥下往救护车的方向走。
记者们拦住了他的去路,对着他猛拍,还有尖细的女声连声询问他的身份,质问他对这起事故的解释。
相乐生骤然发怒,脸色阴冷,隐隐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
他隐忍着胸臆中的火气,扫视了紧追不放的记者一圈,带着重音质问道:“到底是救人重要,还是你们的报道重要?”
叶元新全程围观,和众人一起怔了一怔,旋即兴奋得简直想吹声口哨。
这种火烧眉毛的当口,竟然半点儿都不怕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