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抓着半包烟,到处走,顺着凌朗拿给她的明细,一路找过去。
大多数被资助的孩子没有见过程望,只有几个小孩子不知道自己见过的人是不是眼前这个姐姐找的人。
“高高的,戴着眼镜,长得很好看,脾气很好”,他们这样对程郁形容。
应该不是那个人吧,因为这个姐姐一瞬间看起来好难过。
程郁抓着这根线,艰难地想用孩子们贫瘠的词汇拼凑一个这几年间的程望。
抽完最后一根烟后她登上了南下的火车,车厢连接处晃动不停,她倚在热水器旁边将就着时断时续的信号给庄令语赌气回信息:“这次再找不到,我就不找了。”
发出去后自己都愣了一下,立刻又想去撤回。
“唉。”
那头已经看到了,回过来一个叹息,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她傻。
最后一个小孩子的家格外偏僻,出了车站好半天才加钱打到车,司机看完地址打量她说:“你去那个穷地方干啥啊。”
“去找一个学生。”
司机发动汽车:“你也别去她家了,这会儿学生都在镇上上学呢,咱直接去镇上学校找吧。”
程郁在平原呆惯了,本来以为在学校里找一个不知道几年级的孩子会很困难,等上了盘山公路,经司机远远指路看见了,才发现这个镇规模多小。
刚进镇口,司机开车去加油站加油,程郁有些晕车,下了车倚着加油站的柱子站了一会儿。隔着一条勉强算是双车道的柏油路,加油站对面是一所乡镇卫生院,三层小楼,外墙斑驳得不像样子。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正边跟身边的护士说着什么边急匆匆地从大厅里往外走,好像是感受到有人向这边看的视线,他随意地抬起头来,朝前方一瞥。
程郁的包砸在了地上。
她觉得好笑。
这算什么。
在程郁最开始设想的那个世界里,程望撇下她,在大洋彼岸终于可以开始所谓正常人的生活,他那么优秀,肯定能把自己的人生收拾得妥妥当当。
于是她在分开后的几年后,也终于开始想,是不是她也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在后来不断被修正的设想里,程望躲开她,在某个城市继续做他的前途无量的心内医生,甚至还资助了许多个家庭不完整的穷苦小女孩,凌朗告诉她程望的初衷是希望这些小孩子有接受教育的机会,能够好好长大,尽量不要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做错事、走错路。
她那时候站在凌朗对面,几乎忍不住要发抖。
程望把她看做是做错事、走错路吗?他们的结合,在程望看来也是错误吗?
可是现在又算什么。
隔了一条街,程望安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悲无喜。他这一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外表好像还要比他实际年龄要沧桑得多。
程郁只想笑,巨大的荒唐几乎要把她击碎。
程望毕业照上的意气风发,说起被导师赏识时的神采飞扬,都遥远得像上个世纪的事情。
只有飞机上无意中听到老人家说起程望错过课题时的遗憾,清晰得如同一根针一样在这一瞬间扎进程郁的耳膜。
那现在谁来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程望在用自己的前程和余生赎罪吗?
拜托,真好笑啊。
这到底算什么,他凭什么。
程郁拎着包朝着程望走过去。
小护士看出气氛不对,早就偷偷地溜了开来。
程望还站在原地,像是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靠近。
无可奈何地等待命运降临。
程郁咬着牙把包往程望身上砸,一边砸一边语无伦次地骂他:“程望你是不是有病,混蛋,白痴,懦夫,你自己躲起来赎罪吗?你凭什么,明明是你不要我,为什么又要给我打电话,明明我就快要忘记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像是还不解恨,她又去踹程望的小腿,程望还是不动,任她发泄怒火。
她终于力竭,喘着粗气停下来,满脸都是狼狈的眼泪,愤恨地看着他,“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躲起来很好玩吗?作践自己很爽吗?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一个人承受所谓的代价,真是好伟大啊?”
程望平静的表情终于龟裂了,他无措地把程郁按进怀里,用发着抖的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好像她是一盏易碎的瓷器。
这时候程望突然前所未有的后悔自己拨出的那通电话,他去过北京那次,偷偷去看了程郁的男友,那个男人看起来很有修养,很有礼貌,他想自己应该是放心的。可是在看到他们肢体接触的时候,巨大而尖锐的嫉妒还是不可避免地向他碾压过来。
他鬼使神差地拨出那通电话,却在听到程郁声音的那一刻被理智烫到清醒过来,落荒而逃。
他没想过那通电话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可是现在程郁找过来,直白地告诉自己:他又毁了她一次。
“对不起”他的声音颤抖着,他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