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瑞元年,二月初八,大启的和亲队伍从盛京出发。
新帝以半幅仪仗御广安门前临送,文武百官立班御道两侧,仪卫颇盛,士女倾城观焉。
十里红妆,伴嫁无数。
京中百姓更是人头涌动,夹道而望,一观皇家亲礼。
人人都知这出嫁的,是先皇宏德帝生前最宠爱的公主。
可惜风云变幻,失了仰仗的公主,京中再无立足之地。
曾经在朝堂之上的那些许争执,无人再提。
只知当朝的监国掌印是将这场和亲,办得异常妥帖,荣宠至极。
虽是和亲,却不曾怠慢德安公主半分,皆以最高礼制,送嫁公主千里。
可是临到头了,却又陡生变故。
广安门前,五岁的景瑞帝坐在皇辇上,茫然地看着下面混乱的情形。
西厂的马车匆匆驶来,数十名厂卫在前开路,至广安门前,迅速高举帆布,遮蔽了周围的视线。
下一刻,只见才复职不久的内官监总管福宴公公吊着眼,高声道:“陛下要与公主叙话,旁人后退三步。”
御道旁的禁军们面面相觑,皆不知临到出宫前,还有这一则叙话。
但看那西厂的马车停在皇辇后,无人敢议论半句,皆整齐地后退三步。
这时,福宴走到皇辇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笑道:“陛下,监国大人还有几件事要与公主交代,都是关乎和亲乌戈的国本荣危之事,劳陛下在此处多候一刻钟。”
说罢便向后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端上各种零嘴和一些稀奇玩意儿送到皇辇前。
五岁的朱猷月对沐怀卿本就依赖又畏惧,又被面前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便糯糯道:“无妨,沐监国为国操持,朕、朕就候在此处。”
福宴闻言躬了躬身,这才转向一旁即将出宫的和亲驾辇。
站定马车前,福宴顿了顿,道:“公主,监国大人有请。”
朱璃芷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福宴见状,扬了扬声,又道:“监国大人请公主下车叙话。”
这一次,朱璃芷终于开口,却是再平静不过,“本宫红妆在身多有不便,有什么话,劳烦监国大人来车前一叙吧。”
福宴哑然,又低声劝了劝,朱璃芷依然不为所动。
见德安公主是铁了心不下车,福宴只得快步回到皇辇后,去那辆西厂的马车旁回禀。
此刻所有的人都等着新帝的这一则叙话。
远处百姓举目眺望,近处百官交头接耳。
半晌,只见那马车一动,车夫打马,掉头离开了此处。
西厂的人亦撤掉帆布,退离广安门,一切仿若没有发生过。
小皇帝犹在把弄着手中的稀奇之物,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回到枯燥的繁缛礼节中。
幸而没过多久,广安门前送行礼毕,德安公主的和亲队伍正式行出皇宫。
喧天号角又起,送亲队伍千余人众,一路行至京郊外的杨柳亭。
作别三送,那杨柳亭距京郊十里,便是最后一站了。
此去西出北上,故地千里,恐再无归期。
“公主,该下车拜别了。”
素兰走到马车旁提醒。
朱璃芷顿了顿,提了衣裙,走下马车,抬首遥望,盛京繁楼已不可见。
十里杨柳亭,悠然青青,故人一去,不问归期。
朱璃芷面朝南方,三拜。
拜皇天后土,拜父母亡魂,拜家国故土,此生难再见。
三拜之后,一旁的送行官折下一支杨柳,交到朱璃芷手中。
朱璃芷垂眸看着手中杨柳,黯然一笑,回到了马车。
队伍再度出发,而这一次,从浩浩荡荡的千余众,变成了仅不到四百人的送亲队伍,一路北上。
其中有三百军士,由副都督方翊领兵,一路护送和亲队伍。
待行至阳关,关内水草萋萋,关外便是广阔无垠的荒漠,风沙漫漫,酷暑严寒,从此与温暖的南方截然不同。
二十天后,和亲队伍终于行至阳关。
当夜下榻关口驿站,这也是大启国土境内的最后一处驿站了。
乌戈已遣了使者在关外迎驾大启公主一行,这一夜之后,和亲送嫁的三百名士兵将止步关内,而剩下的不到一百人,奴役女使,会同和亲的公主一起,入乌戈境。
在驿站安顿好后,还未到掌灯时分,方翊按礼向朱璃芷辞别。
“明日同乌戈过礼之后,末将就将折返回京,末将祝愿公主身体安康,同乌戈王子夫妻和睦。”
方翊是为武将,说不出什么舌灿莲花的祝词。
但在这近一个月的行路相处中,方翊觉得这德安公主也并非传闻那般孤高傲冷,目下无人。
至少这一路上,德安公主不哭不闹,眼看远离故土家园,也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哭哭啼啼。
皇族公主果真不同寻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