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过后,沐怀卿不再避而不见。
第二天便命人将东西都搬进了大帐里,除了军务在别处处理,养伤换药等起居皆回了监军营帐。
朱璃芷对此不置可否,白日里依然是沉默居多。
但这却喜得那伺候的李姓婆子更加呱噪,“夫人啊,您看老婆子说得对吧?小两口有什么是不能说开的?您看您家大官人多英武不凡,这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好的男人哟!”
那婆子委实呱噪,一有机会就洗脑般说个不停。
朱璃芷听得脑仁疼,终是忍不住道了句,“李婆婆,他到底给了你多少赏钱?”
李婆子顿时一噎。
到底是山野乡民,哪里省得宫中伺候人的那一套察言观色?
这几日表现得太过于殷勤,尽是挑着那人的好话说。
朱璃芷便是想装聋作哑听不懂,也难。
白日里时常听得脑袋疼,自然也就少了些心思去伤怀。
那婆子自是没想到榻上的贵人如此洞察,揣在袖子里的赏银还没捂热呢,当即陪着笑脸道:“老婆子嘴碎,夫人莫怪、莫怪。”
朱璃芷闭上眼,没有说话。
李婆子顿觉尴尬,想寻个由头退下。
恰此时营帐外响起了值守士兵整齐有力的声音,“督主。”
闻声,李婆子心底一松。
片刻后,只见沐怀卿掀帐走了进来。
婆子见到沐怀卿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官人,您来呐,那老婆子先退下了。”
沐怀卿淡淡地“嗯”了一声,走进室内。
李婆子低头捏紧袖里的赏银,趁机离开了内帐。
然而李婆子刚走出营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扭头看向在大帐外值守的一名厂卫,小心笑道:“这位军爷,刚才婆子听见您们唤这帐子里的大官人“督主”,敢问“督主”是个什么大官儿呐?”
那褐衣厂卫瞥了李婆子一眼,阴着嗓子道:“咱们督主身份贵重,单是钦差总督东西二厂官校办事太监,你能听懂?”
自然是听不懂,只除了最后“太监”两字。
顿时,李婆子惊得嘴巴大张,重重地“啊”了一声。
袖里的小袋赏银也“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至此,那李婆子绝口不在朱璃芷面前呱噪她家大官人如何真男人,甚至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同情。
大有一种不知哪家贵夫人被太监强掳了去的意思。
总而言之,那婆子虽然贪财,但也有着山民的淳朴。
直到临别那日,她还悄悄把朱璃芷拉到一旁,压低嗓子说:“夫人,您给老婆子留个地址,老婆子回头就去帮您给家人传个信儿。”
朱璃芷没有听懂,但耳力胜人的沐怀卿却是听见了。
只见他二话不说便走过来,将朱璃芷微凉的手揣进怀里,皮笑肉不笑道:“本座夫人的家自是与本座一道的,怎么?李婆婆还想随本座回京伺候?”
那绵绵笑音透着无形的威慑,李婆子吓得不轻,赶忙摆手,“哪敢哪敢。”
说罢,便落荒而逃。
当然,此乃后话,且说回这日李婆子退下后,沐怀卿进了内帐。
胡军医提着药箱跟在他的身后,这是每日的例行换药。
自从沐怀卿命人将东西搬回营帐后,这内帐便多了几扇屏风。
朱璃芷卧榻在屏风的另一侧,远远地看着医官给他宽衣换药。
隔着屏风朱璃芷看不清沐怀卿的脸,只能隐约看见他露在帽檐外的头发,已白去了大半。
潘鬓成霜,青丝覆雪。
包括前几日夜里那惊鸿一瞥,她见到了条条细纹爬上他的眼角。
思及此,朱璃芷闭上眼,不再去看。
她不去看,他亦不想让她看,白日里隔着屏风更衣换药。
便是要与她说上几句话,也躲在屏风之后。
只有到了夜里,他才敢从那屏风后走出来。
黑夜的营帐里没有点灯,他在床榻上拥着她,抱着她和孩子,轻声细语地哄她。
她冷淡地不想让他碰,笨拙躲开,无声地与他拉开距离。
他亦不恼,只是耐不住片刻,便又隔着被子悄悄贴近她。
只轻轻嗅着她的头发,默声不语。
这算什么?
既不当人,也不做鬼。
既然没有脸面见她,为何夜里又耐不住贴上来?
没过两日,朱璃芷便心浮气躁,连带肚里的孩子也被她的情绪影响,夜里不睡觉,一个劲儿地在肚子里折腾。
孩子和她都睡不着,翻身了几次都合不上眼。
黑夜中,她身旁的男人又贴了过来,将她一脚踢开的被褥拉了回来。
“山里夜寒,不可贪凉。”
朱璃芷闭上眼,被他拉回了被褥很快就开始浑身发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