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彦对小时候的人或事都印象模糊,他记得他住在一个老京城的小胡同里,寂寥凄落。
和他一起生活的是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是他的爷爷。
印象里他总是手臂上架着一杆儿烟枪,就那么斜倚在躺椅上能那么晃上一天。
他总是半眯着眼睛,偶然听到周遭动静,就拿起烟砸吧砸吧抽上一口,再缓慢的吐出来,烟雾缭绕。
一如他留给何彦最后的影像,大雪迷蒙里他将何彦送上了一辆车。何彦趴在车窗上哭嚎着,挣扎着,喊着爷爷。
而他站在雪夜里一动不动。
何彦还记得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有温软好听的声音,她有婀娜曼妙的身姿。
可是何彦唯独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但他永远记得她叫他“彦彦”。
小时候,那声音时常出现在他的梦境中,那声音好像被种在了他的心里。那是他妈妈。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他做的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梦醒后却记不清了。
何彦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养父刘夯,刘夯是一个十年如一日沉默寡言的人。
他给何彦取名“刘于”,往后的多年何彦便成了他的儿子。
至于为什么叫刘于,不过是养父姓刘,养母姓于。虽然何彦从来没有见过养母,只墙上挂着那么一张黑白照片。
刘夯思念死去的妻子,他常常仰头望着墙上的黑白照片发呆。
后来何彦长大了,他才知道或许这是爱。
不然为什么他给何彦取了个“刘于”的名,说起来何彦居然连名儿也没了。
哦,原来何彦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何彦。
何彦,彦彦……往后多年,这个名字往往只出现在了他的梦魇中。童年时期他时常听到呼唤,却总在梦魇中惊醒。
往后渐渐这个名字,大抵只出现在他最深层的记忆中,连梦里也不再有。
刘于渐渐替代了何彦,然后生活在南城一个偏僻的山村里。
没错,何彦只是养子。
他隐约记得那时候的他,在这个陌生的家庭醒过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油灯微弱的闪着光芒,而他的不远处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同爷爷一样喜欢叼着烟杆,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屋子里安静极了。而屋子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何彦就那么坐在床上,委屈的放声大哭起来,“妈妈……妈妈……”
男人听到哭声这才从他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看了一眼何彦,熄灭了烟叶。
烟枪就那么朝地上磕了磕,再拿起来吹了吹里面的烟灰,对何彦道:“别哭了。”
声音低沉嘶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说完起身从锅里端出一碗面汤,放在了床边的矮桌上,“吃吧。”
何彦扑闪扑闪着眼睛看了看那个陌生的男人,再看了看那半碗面汤,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时至今日,何彦还记得那半碗面汤和一个鸡蛋。味道不算好,煎蛋都有些焦糊了,可是何彦依然边哭边吃完了。
此后刘家有了个领养的儿子一事,传遍了整个村子。
对于这个封闭的村子来说,这算得上是一个特大新闻。每天上门来看孩子的人跟赶场子似的。
“刘夯家那养的孩子长得可真俊。”
“看着可不像村里的娃,你看那水灵灵的小模样,别是城里来的孩子吧?”
“他大婶,有啥消息不?我看不大对头,那城里的孩子咋还能往咱这乡下跑捏?”
“没有,刘家大娃就说是捡来的。他有个孩子也好,于惠也没留下个孩子,自从于惠走后他就一个人。让他再找,他都不乐意。”
“可不,隔壁王家村李家老五来过好几趟了,头婚呢。不也没成?”
童年,童年并没有给何彦留下什么美好。
村里的孩子从来不跟他玩,都骂他是捡来的野孩子,是杂种。
他们也总是三五成群捡起小石头砸他,有一次放学回家一个石子儿正中他脑门儿,破了一个大口子。
何彦甚至没感到疼痛,只是不停流下的黏糊糊的血液,提醒着他他受了伤。
他就那么捂着脑门回了家。
一进院子,正好撞上门口打算出门的养父刘夯。
刘夯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扔下手里提着的袋子,连忙跑过来拉过何彦检查伤势。紧接着二话没说抱着何彦就往村里的大夫家里赶。
那天刘夯把何彦抱去了大夫家处理完伤口,又把何彦背回了家。
何彦伏在他宽阔的背上睡着了。
其实,一开始何彦也偷偷跑出去好几次。
可四周都是大山,走到最后何彦只得害怕的原路返回。
有一次何彦走着走着迷了道儿,刘夯带着村里好些个人找到半夜,才在一片林子土坑里把他找到,揪回去就是一顿揍。
平日里养父总是板着一张脸,何彦就挺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