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要先安排住处,不想却被直接带到高清河的书房外,里头的灯火黄澄澄的,我站在门外等,听着里面时断时续的说话声。
其中一个侍从率先进去,留我和另一人等在外头。
我转身环顾这间院子,有石桥有小潭,可以想象得出盛夏时节坐在那茂密树荫下乘凉饮茶的光景,只可惜此时是冬日,只剩满眼萧瑟凛凛。
“大人,阿挽姑娘到了。”
跟前儿模模糊糊的一句,就见先前进去通报的侍从又折了回来,作势请我进去。
推开门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我感到呼吸突然止住,不太顺畅了,彼时高清河正从书案后望向我,目光灼灼,与平日里不太一样。
紧接着,他很快收回目光瞥向另一边。
我瞟到旁边有把椅子,便坐下,抿了口侍从端上来的茶。
“我请你来,倒不是因为什么病。今日腊八节,你可否愿意陪我出去走一遭?”他问。
那句“为何”刚要说出口,突然止住,我沉默半晌,嗯了声。
他笑了下,“多谢。那么,就现在吧。再晚就太晚了。”
“好。”
许是在化雪的缘故,或者是即将入夜,屋外愈发地冷。我见他裹紧披风,一声不吭,便也不做声,跟在他身后,七绕八绕,绕到一开始我进来的那扇小门前。
此时这扇小门再没人等候,寒风中略显寂寥,我问:“怎么不从正门出?”
“若是从正门出,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我疑惑道,“为何?”
“他们以为我病得重,所以不轻易让我出门。现在府上的医官胆子比较大,是敢训斥我的。”他语气里透着无奈,又有几分好笑。
“于是便要这样偷偷摸摸地出门?”
“的确。”
我心道这高府之主实在是徒有虚名,还记得第一次进他府上就是偷偷从后门进的,彼时我还曾嘲笑过他。
出了府,穿过一些窄巷,大路便豁然出现在面前,整条街道都挂满了灯笼,一排一排的,灯笼之下,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他见此情景,伸手攥住我的手,挡在我身前为我开路:“人有些多,要跟紧我。”
灯笼朦胧的光线下,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梦境,道路两边的小吃和新鲜物样儿看得我目不暇接,耳边皆是人声,我开口问他话,却被淹没在人潮之中。
“怎么了?”他停下来问。
“那家梅花糕,竟还开着呢……”我踮着脚朝前看,“也不知道换师傅了没有。”
“换了。”他犹豫了一下,解释道,“现在做糕的是他的儿子,想必口味也不会与之前又多少差别。”
我叹了口气,“入宫后,这梅花糕除了御膳房做过,且做得不怎么地道外,就再没尝过了。”
“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跟那时一样贪嘴?”他好笑道,“你知道我母后说你什么吗,她说你若是再这样无休止地吃,长大恐怕就是个胖美人了。确实,现在这样一瞧,是比寻常女子要丰腴许多。”
“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平日里也不见他说这么多啊,我心想着,不满地去瞥他,却见他神情彷徨,似乎没听到我的怨言。
随后他弯了弯唇,低头将鼻子凑近我的头顶发间,轻轻嗅着:“今日,就当是你年方十五,我年方十七,孩童之间,还是少些勾心斗角得好。”
我正要推开他,他却率先朝后退一步,回到先前的距离,随后与我对视着,一脸的似笑非笑:“你怎么跟小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我这样调戏你,你可是会脸红的。现在……啧,还学会瞪人了。”
“我年方十五,怎么会顶着个圆滚滚的肚子,怀的还是个未娶我过门的男子的孩儿?高大人真会讲玩笑话。”
“你这样讲就不对了,你我的婚契还在呢。”
我再无力与他争辩,甩开他的手,朝那一边卖梅花糕的地方挤过去。
卖梅花糕的老板果真不再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是个形态与他十分相像的中年人,我向他买来三个梅花糕,原本想问问那老人的去向,见他忙碌,便只道了声谢,转身就离开了。
“现在要去哪?”我递给他一个梅花糕,“看戏?”
他没回答我,反倒指着我手上的梅花糕问:“这一个是给谁的?还是说,你要自己吃掉?”
我摇摇头,“这你就别管了。”
“也好。”
路过了戏院,里边都是悠扬婉转的唱戏声,他却只看了眼,没进去,带我朝河边的方向走。
“从前这个时候不应该去听戏么?”我禁不住好奇地问。
“这里已经没有她爱听的那一出戏了。”
“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再陪我放一盏河灯,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