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她仰面望他,笑意有一点浅。他看到她口中呵出的白雾,絮絮入风,那情形教周潜心软,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年轻了五六岁。
他应该可以陪着这姑娘,再多蹦跶几年。
周潜记得,在家庭墓园里万古长青的周老爷尚未过世时,曾拍着轮椅对他语重心长。
老爷说,做人呐,要有梦想。
哪怕它不堪一击,哪怕它是飞在半空里的肥皂泡,不小心被风沙吹破了,它也到过那个位置。
“哦,位置很重要吗。”
“ 小潜,别看家里房子多,我看你将来未必能找到容身之所。”
老爷说得对。
周潜觉着他爹的教诲也并不全是扯淡。
他的资产和岁数连年见长,但他毫无长进,还跟个马弁似的跟在人家屁股后头瞎转悠。
和苏敬比起来,他这位专家没名没分,啥位置都不曾占有过。
周医生很恼,然而他恼归恼,却仍能放下身段与姜姑娘周旋。他是个有梦想的男人,世事难料,万一到时候女病人不幸离了婚,被苏敬扫地出门,那谁来接管她呢。
对,到那时,他的家底和本事就有用武之地了。
他想,那姓苏的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毕竟一头烧的热情全靠自给自足,撑到哪一天纯属天命。
二少爷还年轻,他这辈子怎会只娶一次亲。
时钟喀嗒一声点到了收工时刻,周潜仔细收拾好提袋,抓起大衣下了楼。
姜然还在院子里。华灯初上,她塞着耳机,抬头看向对面滚动播放的巨幕电子屏。她背对他,不知他已经走了过来。
周医生的目光一路下移,从她的后脑勺一直游移到蜷曲的发梢,然后他伸出手拍拍她的肩。
“今晚还是拉面对不对?”
“对,不过我找了个新店,算是换换口味吧。”
“想不到你还懂口味。再怎么换,那汤头总归是浓缩液兑出来的。”
“你不吃,我一个人去。”
“谁说我不吃了。”
“ ”
他跟在姜然后面走,从那角度看过去,美人的轮廓柔弱得惹人怜。
他或许对她不够了解,但他知道包在她头上的围巾是新品。它细软净素,温暖地笼罩她的黑发,它们在夜色里随风舞动,忽起忽落宛如秋波横流。
那围巾很耐看,堂堂正正地打着沈伽唯的烙印。周潜能够理解,地理方面他略嫌不足,因此在心理上,他就要补全了。
沈伽唯其实特别爱送姜然这些小玩意。
贴身的,贴面的,还有贴心的。
小然冷了,热了,小然太湿或是太干,那都是他工作以外需要苦苦思量的课题。
沈先生今天在伦敦,明天在巴黎。他外有秘书傍身,家有贤妻辅政,他忙得无暇考虑性生活,却可以隔着七八个钟头的时差,扮演一位痴心人。
姜姑娘变成弟妹之后,沈伽唯隔三差五就给那对崽儿送温暖。
他和沈太太去塞尔福里奇百货选购圣诞礼物,她买她的裙子,他便跑去挑一挑内衣。这位英俊孤高的男人看起来内敛淡定,瞧上的货色倒是热情似火,仿佛一摸就会炸。
他讨厌阿敬,他亦很体恤对方。
两人新婚燕尔,正是水到渠成的时候。他希望阿敬不忘初心,工作即使再忙,也要抽空好好地,细细地干小然。
周医生得幸见过那些高级货。瞠目结舌之际,他晓得沈伽唯的分裂症是越发高深莫测了。
别怪他狠心肠。
今时今日,除了乖乖等死,他真的找不出更好的化解方案来。
这夜,周潜和姜然吃完拉面,陪她沿着叶片落尽的梧桐道散步消食。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懒懒地问他,那位貌美动人的女朋友谈得如何,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怎的叫进一步。”
“结婚吧。”
“我不结婚,这辈子都不结婚。”
“她也这么想的?”
“她没想法,她都听我的。”
医生捏捏姜然的手臂,态度轻松得很。
他想告诉她,姑娘确实是朋友的小妹没错,但那批展示给他们看的靓照,至少是十年前拍的了。
如今人家独居着,养了三只猫,偶尔会在工作日的夜里,在自家公寓给他开小灶,听他念一念,叨一叨自己的不愉快。
她边做笔记边听,听完以后,就闭着眼睛说他心理健全,啥毛病也没有。
她安慰他,说他只是太累了。
“你可不要骗我。”
“难道这些假话你不爱听吗。”
“ ”
是,他爱听。
周潜每次踏出那间公寓后,都神清气爽地不得了。一分价钱一分货,诊疗费他付三倍的,诊疗效果当然会好得出奇。
踩着梧桐道的阴影,他和姜然慢悠悠地路过了女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