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亮还有一段时候,屋里唯有的一缕光,还是从窗棂的隙缝里溜进来的,四下里都是蒙蒙。
两个人在一个被窝里,她离他却远,背对他裹了一个被角蜷在床的边缘,怕把他闹醒似的,捂着嘴一声接一声压抑地咳。
小满起身,掖了被子将她裹严实,她一怔,没来得及看他一眼,仍只顾着咳嗽,他拿一只手轻轻拍她背脊,另一只手就去摸她额头。
有些烫。
水杏暂停了咳,慢一拍似回转脸去看他,她的眼圈红着,目光也有一些涣散,小满握一下她手,把她的被子裹得更紧,说声,“我去绞块毛巾。”就下了床去。
他随手披了件外衣在身上,灯都顾不得点,就借那一点微弱的天光匆匆地出去,很快端了一盆冷水回来。
就这一会儿功夫,她好像就睡了过去,却不大安定,额角边渗着汗,眉头蹙着,双眼似阖未阖的。
他绞一把毛巾,先轻轻替她拭去额边的汗,又再绞了一把,这才敷到她额上。
睡得迷糊糊的,她一只手总放在被子外面,像在寻什么似的,总在边上来回地摸索,小满去握住,想把它放回被子里去,她却像终于寻到了要的东西那样,紧抓着不肯放,他就一动不动任她这么握着,费力地只用一只手去替她绞着布巾敷额头。
不晓得换了多少块布巾,她的烧终于退下来一点,簇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睡得安稳些了。
小满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松泛下来一些,心里晓得她大约是在去码头的时候吹了风着了凉,应该没有大问题,却还总放不下心来,也再没什么睡意了,就干脆不睡,就这样握着她手静守在边上,到天亮,到她完全睡熟,才小心翼翼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他站起身,轻手轻脚出去,到灶间里去捅开炉子弄早饭,他熬了米粥,又蒸了包子,煎了鸡蛋,搁上锅盖热着。
再回屋时,水杏已醒了,却仍没什么精神,看到他进来,也就只是靠在枕上呆望着他。
小满走到床边,有些紧张地伸手再摸一下她的额头,发觉烧完全退了,就一下子放松下来,心情也开朗起来。
水杏轻咳了两声,他去倒了杯水,轻轻扶她起身,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她就着他的手泯了一口,还是一动不动,仿佛还没从梦里醒过来似的看着他。
小满搁下水杯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水杏并不点头,也不摇头,仍看着他,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
他又轻轻问,“肚子饿么。我去盛碗粥来,好不好?”一边伸手替她把睡乱了的头发丝顺一顺,无意里碰到了那对耳坠,她好像突然回了神来,冷不丁地扯一扯他的衣摆子,就有些突兀地伸了手,朝他混乱地比划起来。
小满一怔,隔了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他再跟她说一说在外头时候的事。
他有些失笑地上去轻蹭蹭她鼻子,“说过那么多遍了,还没听够么。”
水杏的脸上却没一丝笑意,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像被一根筋绕住了,只想着他是不愿告诉自己,或者只是觉得自己听不懂,所以懒得说,她就委屈固执,甚至有些发犟似地看他,末了竟从嘴里艰难生硬地挤出两个字来,“你说……”
她这时候的神情很有些像跟人赌气的孩子,小满握住她的手,笑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水杏却突然揽住他的脖子,连亲带咬贴上了他的嘴唇,而后有些愠怒似的,再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
放开他时,这突发的失态甚至使得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原来,那件再小不过的事,竟就始终在她心里斤斤计较地郁结着。
她又有些懵,实在也不明白,究竟怎么会成这样,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收场。
肩膀就被轻揽住了,小满在她床边坐下,嘴唇轻碰一下她的前额,再好像安抚孩子似的轻拍两下她的背脊。
“好。我说。”他说。
他就握着她的手,细细慢慢地再把他在外头的事一件件地和她说起。
这会儿,他脑子里其实一片空白,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该说些什么,时不时的总是卡壳,却还认认真真的,把每一件能够想起来的事都说给她听。
到后来,实在寻不出事情来说了,他终于说起了自己暑期时在街头替人画像的事。
说起这件事,他还有些脸红,也说不出究竟为什么羞赧,或许因为在他心里这事情其实并没什么出息,很不值得一提。
手就被她反握住了,再而后,衣襟那里忽而热热的,又很快凉起来,意识到是她的眼泪时,他一惊,下意识地要想抬头。
她没让他看到脸,像也有些害臊似的,就把脸完完全全埋到他怀里。
小满其实并不完全晓得她为了什么哭,就只紧紧地回抱住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喃喃,“不要哭,不要哭,我的事都会告诉你。”
她就这样在他的怀里,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原本就只是小病,他又看顾她一天一夜,再到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