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舜华吓得手一抖,使力往回抽,但江淮用的力气太大了,他的脖颈仍旧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瓷片掉在地上,陆舜华自下而上地看着江淮,抖着唇伸腿,将瓷片远远踢开。
江淮要靠近过来,被她推了一把。她的手刚好撑在他的胸膛上,他咝声吸气,手臂重重一抖,有个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出来。
他单手抬起,从一地碎瓷里捡起那件东西。
“我答应了他,”江淮开口艰难,手掌朝上摊开,露出手里那根旧了的桃花簪。
他眉眼凹陷进去,眼底挂着青黑,但嘴角却勾着一抹笑,笑容在这张憔悴的脸上说不出的畸形,眼中仍有淡淡光彩,似在期待。
“我去奉天城,此生永远也不会再回上京。他也答应让我带走你,不会派人阻拦。”
江淮收紧手指,牢牢握住桃花簪,声音涩然。
“我们一起去那里,忘掉所有痛苦的事情,以后我们的日子……”他微微转过神,低声说:“都是甜的。”
陆舜华扶着墙壁,痛苦地摇头。
江淮依旧固执地看着她,但眼里通红的血丝显出不平静。
“你还在恨我吗?”他的指缝里淌出血,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我当时,当时没有办法了……真的没办法。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我以前答应过你,等我回来一切都会好,我没做到……对不起……”
陆舜华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对上他通红的眼睛。她看到他眼角的纹路,发间的白丝,心头一阵难过。
她不住摇头,缓缓地垂下眼帘,有种无力的虚弱感。
“我不跟你走。”
江淮心里酸痛,无奈且凄楚道:“为什么?”
陆舜华低下头,不说话。
“如果你恨我,我们可以扯平。”他语无伦次,左手垂落下来,嗓音干哑:“一刀不够,可以有两刀,两刀不够,还可以有第三刀、第四刀……我的手臂,我的双腿,我的眼睛,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去,想要我的命,也可以拿去。”
如果这样就可以扯平,可以消除她的恨她的怨,那他心甘情愿。
情是情非,难以言说,但这么多年恩恩怨怨,总得有个了结。
陆舜华有些恍惚,她说:“我不恨你。”
江淮嘴唇紧抿:“那你……”
“我也不跟你走。”
江淮低下头。
他突然有些不敢看她,面前的女人很近,却又远到触不可及,他费尽全力去抓,只能抓到虚空中的碎影。
江淮沉默不语,陆舜华说:“你做的其实很好,换作是我当下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决定,阿淮,我不希望你对此觉得愧疚。你觉得愧疚,哪怕只是一丝,也等于你心里承认了那是一个错误,可那不是的,我们都知道。你做的很对,如果当时开了门,你才会是千古罪人。”
江淮低声说:“做得很对吗?”
陆舜华依旧是那句:“换作是我,我也会那么选择。”
江淮听着,轻轻摇了摇头,过了会儿,他缓缓地说:“那你呢?”
陆舜华哑然。
江淮喃喃道:“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越族已经被灭族,南越已经归降,前锋大将军也死了,不是我的错,那你呢,你算什么呢。”
他出声越来越沙哑,脸色发青,紧紧地盯住她。因为受了多处伤,伤口渗血,脖子上、手掌上、胸膛上皆有,他说话慢慢地开始费劲,额上的汗水渐渐成了汗珠滴下,淌过血红的眼角,流进衣襟。
“你算是什么,现在这样算什么!”他伸手拉住陆舜华,“是我下的命令,我违抗了皇令屠城!我用了三天三夜烧尽南越皇城,灭了他们皇族!我把他们从史书上抹杀,我让他们永生永世都低进泥土里,对大和俯首称臣!我让当时那场战役里所有人都得到了报应,我让他们血债血偿!”
陆舜华退后一步:“你冷静一下。”
江淮自顾自说下去:“……我经常做梦,我梦到你还在上京,还在将军府,就在那里。”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
那儿一棵桃花正盛开。
“我梦到你就在这棵树底下一直等着我回来。你绣着嫁衣,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娶你做将军夫人。”
他说着说着,目光涌出悲怆。
“在那之后好多次九死一生,我从鬼门关前转了几遭回来,醒来时都在想你怎么不见了呢,后来才想起,是我亲口下令将你关在门外的。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睡不着,我们本来应该很好的,是我没保护好你,我答应过你的我没有做到。你说这不是一个错,你说我做的很对,可是……”
江淮陡然激动了起来,他左手还牢牢抓着陆舜华,右手一动不动,满头是汗,身体抖动不停,脸色由红转白,再转红。
“可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知道吗!”他颤颤巍巍,“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我说‘传我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