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求善不想轻易饶过,大刀架在李寄思的脖子上,给了一个下马威,“李轻鸿,爷爷今天不想跟你多说,你下山去罢!”
李轻鸿脚步没停,“秦副将何必难为自己?弟兄们跟着你,在这山中,也不好受,多等一天,就多苦一天。你此行来向我父王讨问公道,可以,我李轻鸿说一,父王绝不作二。”
他气态从容,斩钉截铁。
“我留下来。你放了我二弟。”
秦求善大笑,“李轻鸿,你既来了岐明山,也要看看谁才是山大王。”
“岐明山在金沙,既在金沙,我还是山大王。”李轻鸿不卑不亢,“我二弟自小有疾,没有药,在这山中活不过七天。他死了,我无颜回家,索性去黄泉路上陪他,下辈子再做兄弟。”
他已走到最高处,负手,目光一扫四周,“可我不好过,这里的每一个人,谁也不要好过。”
李轻鸿不及秦求善高大,可在秦求善面前,非但不折半分气度,嚣张的气焰甚至压过了他。
李轻鸿屈膝,指腹轻按刀背,“秦副将,你是聪明人,懂权衡,你放个孩子,换来个三军少将,多好的买卖。”
他分明仰头看着,可眼似冰寒,凉意顺着刀背爬到秦求善的掌心。
秦求善犹疑,抬起了刀。
李轻鸿将李寄思扶起来,半跪着,替他拍打袍子上的灰尘,整好翻卷的领口和袖口,而后,掌沉沉覆住他的肩头。
李轻鸿说:“娘在家等着,跟她讲你无事,我带你去看了名医,那人说,你的病早晚有法子治。”
李寄思又不说话了。可他没有答应。
李寄思性子怪异孤僻,有时候连李轻鸿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所以他不答应,李轻鸿也没想出办法,只给了秦求善一个眼色。
秦求善知道李寄思有病,不仅是身子病,心里也有病,不怕死。不怕死的人,对他来说可没有什么价值。
他挥手,差人将李寄思送下山。
李寄思被拉着走下七八个山阶,再拉,他就不走了。非但不走,拉一下,他还挪一步上去,黑瞳里雾蒙蒙的,恨恨得瞪着李轻鸿。
他大口大口地喘起来,旁人甚至能听到粗重的气在他肺管里呼啸的声音,小兽一样,格外赫人。
李轻鸿忙下去几步,熟练地拔开药瓶塞子,给李寄思囫囵塞了颗药丸进去,“李寄思!”
他气得直呼他的大名。
从李寄思记事开始,这是李轻鸿第二次对他发脾气,一发脾气,就这样喊他。
第一次,大概是四五年前。
娘给大哥做了双云头鞋,花样漂亮,崭崭新新,做了小半个月,可见多么有心思。他想要,拖拉着也要穿在脚上,连睡觉都不肯脱。
大哥看见,怒斥他的大名,一气之下推倒他,拔走鞋子,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寄思浑身疼,哭得喘不上来气,眼一黑,喊他都来不及。
后来,李寄思是听着李轻鸿的哭声醒的,他夺回去的靴子并头放在床下。
自此之后,李轻鸿没跟他说过一句重话,喊他不是“二弟”就是“守缺”。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寄思反而更讨厌他。
他再也没有办法抢过来那双靴子,那是李轻鸿让给他的。
他卑鄙自私,李轻鸿宽容大度;他是无用龌龊的烂泥,李轻鸿是光明磊落的黄金。
此时,李轻鸿又喊了他的名字,被他的冥顽不灵气得要命。
“回家去。”李轻鸿命令。
李寄思说不出来话,鼻子酸涩,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不能有事。”
李轻鸿说:“你更不能。”
李寄思认真地回答:“我愿意死在这里。”
“谁都不会死。”李轻鸿眼一瞪,“要是连你都护不住,我这大哥也白做了!”
“你有事,父亲不杀我,但会恨我一辈子。我宁愿死,换你平安,日后,父亲想起来,也不会再认为我无能。”
他算得够深,想得够绝,说得够狠,小小年纪,眼睛跟黑潭一样不见底,使李轻鸿害怕。
“少放狗屁!”他喝骂,“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爹和娘心寒。”
“听着,守缺,上个月皇上诏令,明里暗里,都是让父王挑个儿子送去京城。父亲最舍不下你,选了我去……你别这样看我,我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早想离开王府,去朝堂上立一番功业,可我放不下家里人,只有你在他们身边,我才能放心。”
“所以就算大哥有事,你也不能有事。”李轻鸿口吻沉重,催促道,“快走!”
李寄思听得头脑发呆。
他不知道,李轻鸿的话是真是假,他没有办法辨别,李轻鸿说话的口吻足够郑重其事,可说出的话又足够离谱。
该是多傻,才会选择烂泥,放弃黄金?
雁南王英明盖世,绝不是一个傻瓜。
秦求善看得心急,正欲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