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京兆衙门门口,一双石狮目眦而列,獠牙青面,威严万分。
路过百姓总要往这里头望上一望,传说这位如今在职的这位黄大人是为实打实的青天大老爷,审案手段高明,纵使再狡猾存怨的犯人,进了这里头也都得和盘托出,几无怨言。
如此才守得这帝辇之下的平安,因而尤得朝中爱重。
可正是在这治安严明的晌午,却有一妇人冲了出来,恼红着脸就击鼓鸣冤,扬言常胜将军府欺人太甚,无缘无故便要下令杖杀其幼弟,她索求说法未果,只得前来报案,以免被人只手遮天。
堂前众人惊呼,这常胜将军府向来宽厚待人,年节时甚至主动开仓放粮,救济西郊流民乞丐。如何能够下得出这样的重手?
时任府衙第一把交椅的黄庆黄大人也感到纳闷,只等着这多问一句,便得知,此妇人状告之人乃为班媱郡主。
这一听,台下众人便了然于胸。这澹京为天家皇城,风流韵事无数,才子佳人翩迁。然而就是那清澈见底的河水里尚有污泥烂石,权臣贵族家里出两个性子刁蛮的,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班媱郡主,常胜将军的外孙女,现滇南前锋主帅的闺女,圣上钦封的长安郡主。
赐名乃为求得南境战火停息,一世长安。未曾想这姑娘却反其道而行,着实是个不安分的性子。
她自幼养在父母膝下,滇南那偏远之处没人教习规矩尚可理解,可进了京仍旧改不掉飞扬跋扈的性情。
进京不过两月,这已经是她闹出的第三件事情了。
黄庆对她的名声也有所耳闻。
先前也曾听得家中夫人提起过,长安郡主因婚约将至而被父母送至澹京外祖父家。刚到澹京便赶上了广平侯府家小侯爷征办马球赛,二话不说地报了个名,出手也不知轻重,在打球之中直接将小侯爷最宝贝的一匹骏马的腿给打伤,气得小侯爷当场就跟她吵起来。
这姑娘也不知羞,扬言他自己不甚小心,技不如人就发怒,胸怀如小人。
小侯爷本就在气头上,这一句小人将他怒火哄闹冲天,亏得当场好些世家劝阻着,这才没当场打起来。
也因为这一闹,新入京的长安郡主名声便一下散开。只不过,是落得个人人喊打避之不及的臭名声。
偏生她这还不知收敛,日夜进出教坊司,与那吹奏乐人笙歌起舞,荒淫无度。真是苦了她未来的夫家!
她夫家是谁?乃是当朝中正官池老太爷家的二公子。
池家素来安分守己,乃是就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这一通下来直接给气个半死。连忙前往常胜将军府去商谈,希望老将军能给出个答复,莫要让一桩好姻缘毁于悠悠众口。
老将军深知其害,当下便斥责了外孙女行事乖张目无法度,将她禁足家中,直至悔过。
怎么这还没过去半月功夫,又闹出来个杖杀平民的事情?
黄庆刚看完这状书便遣人去将军府请人过来,随即又梳理起其中脉络,直至人被带到堂前。
只见一女子不疾不徐地从府门外走来,衣裙轻扬,自带贵气。
班媱其人,虽说养于滇南戎荒之地,到底还是承袭到她母亲的美貌。
罥烟眉杏仁眼,青丝云鬓凝脂肤,袅袅婷婷,但从面貌上看确为大家闺秀无一。然秀口一开,便是一句:哦?你还敢告官?
显然是对着那妇人,其间蔑视尽显。依照升堂规矩,她应当下跪叩首才对。可在这青天匾额之前,她没有半分屈服神色,昂首睥睨,果真是应了众人口中刁蛮无礼的名头。
黄庆并非那以讹传讹偏信弱者之人,仅凭这妇人的一面之词,难定其罪。端正着脸就拍响升堂木,随着水火棍的掷地有声,他开口:此妇人状告长安郡主要杖杀她弟弟,敢问确有此事?
回大人,此事不假。
一声既出,台下纷扰叽喳。
为何要无端夺人性命?
大人莫急,敢问这妇人报官陈情为何?可否告知与我?她那弟弟到底怎么就不该死了?
未待黄庆开口,下跪妇人就涕泗横流:长安郡主身份高贵是不假,可这就能随意拿捏我等平民之性命了么?天理何在?况我弟弟尚且十四,你怎么下得去手!
况且十四?大姐?十四都能谈婚论嫁了,你还好意思声称幼弟。行,且算你疼爱至深,我对他施以杖刑惹你怨愤。可这打了一顿,他死了么?
你妇人气结。
你弟弟不过是受了本郡主一顿打,有什么挨不住的。断两条腿,保全性命,便已是他命中福报了,你切莫贪心求多。她语调懒洋洋,说出的话却是令人咋舌。
郡主自持矜贵,民妇无话可说。郡主先是出手凶狠要我弟弟性命,现在又在公堂大放厥词。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黄大人!你可要为我和我弟弟做主啊!
行了,别哭丧了,你弟弟不还没死呢吗?她长叹一口气,低头看着泪水溋溋的妇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