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月中,因为外公的六十大寿,班媱回了一趟常胜将军府。
老将军隔了一个多月见着她,直言身形消瘦,须得好好补补。班媱心动不已,然而想着与那池见知的三月之约,只得把到嘴的肥肉统统拒绝。偷着吃些大鱼大肉倒是没关系,万不能在这人多眼杂的将军府中破了吃斋念佛的规矩。
好在常胜将军府中,就连素食,都要比山上好上许多。她也不算白回来一趟。临了再回去之时,特意命云碧多带了几包耐放的点心。回到寺里,大发慈悲地带着玄参都尝了尝,小家伙终归没能抵挡住美食的诱惑,吃得满嘴糖渣,黏在脸上,舔都舔不掉,惹得主仆二人直发笑。
兴许是回去了一遭,过了一日好日子,班媱的精神头也好上了不少,已经能够起早床了,有时候甚至能比那烦人的公鸡还要早些。
她闲来无事,便自顾自地在院子中打些招式。
武艺易荒废,少了一日的功夫,日后都不知道得补上多少。因而她时刻谨记,无论在哪儿,基本功都是要勤加练习的。
她挥舞着手中拳头,拳拳用力,一套下来便是汗水涔涔,打算倚坐在一旁小憩。屁股还没落下,便想起夜里对阵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羞辱,休息的念头被瞬间打散。不一会儿,她摒息凝气,意欲加练一组,谁知这一掌还没出去,那抹熟悉的身影便又出现在眼前。
山中晨早大雾,班媱一身素雅青衣能隐身在其中,可那一束穿行的黑色却是格外显眼。班媱看着那人,那人也愣在原地看着她,二人静默许久。
班媱有些疑惑:怎么今天是早上来?
说得似在亲友寒暄,她自己也对这发问感到荒唐。这下那黑衣人想怎么掩藏身份,也是藏不住了。白日里捉个黑衣还不简单吗?班媱胜券在握:师父是想在这儿跟我坦白呢,还是等夜里我去找你呢?
观南无奈地叹了口气,认栽似地朝自己院落飞去。班媱却是原地笑得花枝招展,手上的力气都卸了许多。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便是如此吧!
夜里,西院西燃着一盏油灯,观南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桌前,不言不语,等待着约定好的客人来访。
班媱进了屋便脱了那件披肩,嘴里哈着热气:这入了夜真凉啊!
观南给她倒了杯热茶:那你不是也挨着冻,蹲守了我几个晚上吗?
我就知道你知道!班媱小声怨怼,双手搓着茶杯取暖,所以你是故意晾了我,对吗?
倒也不是,只是那几日确实也没有出行之必要。这番解释观南并未出口,只是意味不明地笑着,任由她去猜。班媱看他那表情,也大概知道自己就是被耍了,不再与他争辩。
她放下手中茶盏,环顾起这间小屋。
地方虽小,也算个容身之处。就她自己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他过得应当不算太差。班媱露出一丝欣慰,遽而转化成翘首以待的讯问:你说还是我说?
观南苦笑:不过出门办点事,郡主多心了。
一声郡主,迅速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是,他已是丧家之犬,理应称呼她为郡主。班媱心里有些苦涩。
那师父是办的什么事,须得这样隐蔽呢?他要疏离,那她便也唤他做师父,这样算得上是平衡了吧,班媱默默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观南不答反问道:怎么?办点私事郡主也要过问吗?
他的话语没有怒气,却算不上友善,其间还夹杂着诸多复杂的情绪,班媱看不太透。
什么私事是需要他亲自去督办呢?落魄之人何来这样要掩人耳目的大事?她心里都明白,不敢挑明,只好换个更隐蔽的问法。
我前两日听闻朝中两名二品大员纷纷下马,可与你有关?
观南捏着茶盏的手指一顿,继而明晃晃地看向她的眼,坦然而无畏,算得上是回答。
班媱看着他,望进他的眼睛。他有一双看不到底的眼睛,深邃而神秘,叫人捉摸不透。不像她,所有的心思都盛在眼睛里,一点谎言也藏不住。
对视交锋中,班媱率先收回目光。她盯着桌上茶杯,声音幽幽。
前几日我回了一趟常胜将军府,在房里找到一支玉柄象牙短刀。许久没有用过了,刀身依旧有些锈迹,我命云碧找人去打磨,那打磨的师父却说,这生锈的位置不太好,若是要磨利刀身,恐要伤了上头的玉柄,可若是要保全玉柄,那这短刀就难磨得锋利。
她顿一顿,缓缓抬头,问他:是你的话,你怎么选?
观南没想过,再度提起这件物什时,是在这样的场景。
那柄玉柄象牙短刀是她回滇南时他亲手送与她的离别礼物,亦是最后一样礼物。他并非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敛眸便答:刀之所以为刀,必是要足够锋利。
她要他做选择,他便一如既往地选择最为凶险的那条路。他的意思很明显了,班媱不再逼问。其实只要稍微想想也能明白,他素来睚眦必报,就连手里的玩物被人家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