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风声人声喧嚣的静默之中,师诤言问出这样的问题。
是怎么过的?自然也是差不多这样过的。
我拢共也就在这里待了一两年,当时年纪也不大,你如今这样问起,我一下子还真是想不起来。班媱紧了紧肩上的毛领披风,轻笑。
当真想不起来?
也不是,与其说是想不起来,不如说脑子里有太多东西,反而不知道怎么说。
她的声音寂寞幽远,师诤言很快被她拉扯进那段未曾参与过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很快想起白日里那句想要说却被打断的话。
那时,他其实是想说,如果常胜老将军有意与广平侯府结亲,她会怎么想。
星夜下的班媱与他踏在同一块船板上,他却生出一股陌生之感。前不久的那些快乐无忧仿佛一瞬就被长风吹远,他摸不着头脑,亦是难以追赶。
你在想什么?师诤言不会绕弯子,便直言直语。
班媱若有所思地笑笑,低下了头。
在想郭家庄。
郭家庄?还想那坛子酒呢?
师诤言的话令她发笑,可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她长了一双透亮的杏眼,往来只瞧得见浓厚的嬉笑与愠怒,少见哀伤。一两缕愁丝在眼中打转,被她敛眸遮住,影影绰绰,叫人看不分明。
没。她顿一顿,露出一抹浓淡相宜的笑,前几月在路上碰见过一个小盗贼,曾在郭家庄外的荒山上掘了一处孤坟,挖出来不少好东西。我瞅着,还挺像哪家的宝贝呢!只可惜是个野坟,无名无姓的,一点踪迹也寻不到。
师诤言面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往日神采:这样啊你若是想知道,我到时候找人查查。
他的反应愈是淡然,愈显得反常。是谁保下了那孤女幼童的遗物,似乎已经不用再查。班媱没想到,她最后得知真相竟然是这样巧合。
师诤言偏头看看她,只收获一个煞有介事的感谢。聪明人讲话无需挑明,好像先前那个问题不用他再问,答案也已经昭然若揭。
因着班媱身子还未好全,师诤言没拉着她再夜游河畔。放灯后没多久,他就送她回了将军府。
云碧自从她出事之后,就格外警惕。得亏班媱这段时间表现得不错,才让她彻底放心下来。是在确认云碧已经沉沉睡去之后,班媱才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去教坊司。
她答应过,花灯节会给问春带个小礼物。翻了半天妆奁,终于从里头找出来一支适合小姑娘的银钗,紧紧地收好在胸前。
花灯节是全城的盛宴,教坊司更不例外。
班媱相熟几个乐人几乎都被别人预约去了,正巧就剩问春落了闲。班媱觉得自己运气也不差。她把银钗递给问春,问春当即眼睛就笑成弯月。
她们有些日子未曾见面,问春还以为班媱是身子出了大事。毕竟这坊间内传言流传得甚广,有些一听就太荒唐的,她也免不了担心。如今看见她好好地又来玩耍,心情总算轻松一些。
她给她倒茶,班媱却摆手就挪开,伸手就要去拿那准备好的小酒。
问春劝了一小会儿,没劝住。
班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估量,她不贪杯,只是想喝点暖暖身子。而且今天这日子,若是不喝上一两杯,她怕自己难以入睡。问春听言,没有再拦。
隔壁觥筹交错,此处她一人独饮。班媱笑得花枝招展,眉眼中却瞧不见任何真心的喜悦。问春见班媱郁郁寡欢,很快便在桌上写下个忧,然后一脸疑问地看向她,意思是在问她是不是不开心。
班媱心一沉,旋即展颜:开心啊!花灯节怎么不开心?小问春觉得我不开心?
问春点点头。
小问春真聪明!我确实有些不开心。不过过了今夜,这不开心便过去了。
问春眉毛似蹙非蹙,眼睛里又是怀疑又是担忧。
每次和其他姐姐一起陪侍郡主时,她就看着她笑。郡主爱笑,笑起来很好看,可是假笑的时候,会让人很心酸。她无法像其他姐姐那样说些好听的话来劝慰,也不懂得做些什么能让她开心,只能一句一句地听着她说话。
她常来教坊司,有时候跟姐姐们一起听个曲儿,自己便跟在一旁挺热闹。有时候郡主喜欢安静,旁边的屋子总是吵闹,她就一个人在这里对着她说话,让这间屋子也充斥点人气。
问春知道,郡主喜欢她安安静静地听着说话。
花灯节,外面都是冲天的热闹,宵禁也暂时取消。
在热闹的中心,她的郡主却在一个人喝着酒,一壶接一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醉话。郡主酒量很好,不容易醉。她知道,郡主有时候只是在装醉。
只为借着醉意说些常日里说不出口的话,不是说给她听,是说给郡主自己听。
她小心地伺候着,安安心心地当给陪酒丫鬟。郡主以为她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其实都懂。
她知道,郡主心里有人,那人心上有事。
事情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