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听着他说话,问道:“沈戢和慈窨,也在空行村之中?”
“正是。”老杨说着,笑起来,“你说这是不是一家人?慈窨的母亲秦夫人舍不得离开鬼门,慈窨舍不得离开母亲,沈戢又舍不得慈窨。这舍不得那舍不得,最终便只能过到一起去了。”
荼蘼注视着外面,脸上终于露出微笑。
傍晚时分,马车走入空行村之中。
人们都认得老杨,跟他打招呼。而看到马车里下来的荼蘼,俱是愣住,而后,皆露出惊喜之色。
“荼蘼!是荼蘼!”青樾和几个与荼蘼熟识的鬼门弟子跑过来,与她打招呼。
沈戢和慈窨也很快闻讯而来,看到荼蘼,二人皆不可置信。
“你终是回来了。”沈戢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看着荼靡,神色欣慰。
掌灯时分,秦氏亲自做了菜,端到荼蘼面前。
“慈窨不食烟火,故而平日里,只有我和沈戢用膳。”她温声道,“如今终于能多一个人尝尝了。”
荼蘼笑了笑,谢过。
她看到秦氏的头上已经有了白发,道:“你们这些年,一直都在此间住着?”
“正是。”秦氏微笑,道,“想当年我刚刚重生之时,和慈窨站在一起,别人只说我们是姊妹。现在一晃二十年,我终于是老了,慈窨仍是原来模样,别人才真信我们是母女。”
荼蘼颔首,又看向沈戢。
只见他的模样和慈窨一般,不曾变过。
“沈戢的修为,离成仙只差一步,虽仍不得长生,却可不老。”大约是看出她的心思,慈窨道,“我们想着,过些日子就带母亲到仙山上去。”
荼蘼微微颔首。
沈戢看着她:“听说那时候,紫英仙人将你从清墟之中交给了南海仙翁。这些年,你一直在伏龙仙山上沉睡?”
荼蘼道:“正是。辰元珠随天庭一道毁灭,虽不曾带走我的性命,但我的元神却如同当年死去之时孱弱。这些年,师父一直将我养在紫垣之中,待元神恢复,方才醒来。”
慈窨沉默片刻,道:“如此说来,你不再是半仙了?”
“是啊,”荼蘼苦笑,“我不再是了。”
“也好,当半仙本就没什么好的。”秦氏亲自给荼蘼布菜,道,“再说,如今在这大地上,会法术也使不出来。”
沈戢看着低头用膳的荼蘼,只见她的面容仍与当年一般,眉间却似添了许多的思虑。
“你此来,是为了什么?”少顷,他忽而问道,“为了找白凛么?”
荼蘼的筷子顿了顿。
她抬眼,只见沈戢缓缓道:“若是为了他,我劝你切莫 抱太大希望。这些年,无论是北极星君还是南海仙翁,或是我和慈窨以及一众鬼门弟子,无不在尽心尽力寻找。可翻遍了天下,全然毫无头绪。你或许该想一想,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
荼蘼的目光黯下,却不为所动。
“他会回来的。”她说。
“你怎知?”
——不必担心,我会等你醒来……
“我就是知道。”荼蘼望着灯台上的烛火,轻声道。
*
京城里,正值开市的日子,大街上人来人往,接踵摩肩。
二十年前的一场天灾,京城几乎毁于一旦。
那之后,天下人心有了变化。
挺过了大灾的人们,发现这灾祸对皇家和达官显贵们全然毫无影响,他们仍然能够作威作福,奢侈享乐。一时间,民怨沸腾,各地揭竿而起,攻入破败的京城,将旧制推翻,建立新朝。
新帝名叫赵庭,本是个读书人。他家中本有些薄田,勉强度日,但年景不好,又兼贪官污吏横行,以致家业破败父母离世。赵庭愤而投笔从戎,立志改变世道。后来遇得天灾,战乱四起,赵庭崭露头角,渐渐成势,最终得众望所归,一统天下。
他登基之后,将土地分与天下百姓,鼓励耕织,励精图治,历经二十年,天下竟比从前更为欣欣向荣。
近来,京城的人们议论的最多的,是新帝的小儿子。
这个小儿子,封号渤海王。
传说,他生得十分好看,让人见之倾倒。
可美中不足的是,他生来痴傻。
他从出生开始,不会哭、不会笑、更不会说话,无欲无求,如同丢了魂的行尸走肉。新帝对他疼爱至极,为他请遍名医,但从不见效用。
新帝无法,只得将他养在深宫之中,甚少让他见人。
可近来,这位皇子的病情有了变化。
听说,他竟是一夜之间,似乎有了魂,向伺候自己的宫人开了口。
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支白色的芰荷,握在手中,告诉宫人,自己要到南边去。
宫人不解其意,却也不敢懈怠,即刻报知新帝。他大喜,连忙赶去探望。
渤海王看着他,目光清冷,只重复道:“我要去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