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玖
既然贺兰若之已经下了懿旨,漱玉唯有伴凤驾到隔壁的书房里,那里的宫女早已备下文房四宝。?
纸是上佳的美浓纸,龙戏珠纹宝瓶墨锭散发着淡淡麝香,贺兰若之从鹿角笔山抽出一根檀香木雕龙凤管花毫笔,递到漱玉的手里,鼓励道:「给我看看贵妃的字吧。」
此时,漱玉却留意到一个阴刻人字锦地纹六瓣花玉盒放在案头上,玉盒里是一方和田羊脂玉玉玺,玉玺上雕刻着一头活灵活现的螭虎,一侧以篆体刻着「皇后之玺」四字,乃是属於皇后的独一无二的玉玺。
漱玉紧抿唇角,勉强转开眼神,以花毫笔舔了舔松花石墨砚,在美浓纸上写下一首小调。墨水落纸如漆,想必也是上贡的极品。
贺兰若之喝了一口双井白芽,有点惊奇地道:「原来贵妃会写瘦金体?」
漱玉最擅长写的是簪花小楷,但这几年他苦练瘦金体,除了上次抄写《心经》外就没怎麽写簪花小楷了,现在也顺手写了瘦金体。他连忙把花毫笔放回笔山上,略微窘迫地道:「嫔妾……刚刚学会瘦金体不久,让娘娘见笑了。」
贺兰若之偏头看着漱玉,笑吟吟地道:「我记得上次贵妃送了小帝姬一卷亲手抄写的《心经》,用的是簪花小楷,写得极为漂亮。」
漱玉微微一怔,贺兰若之已经手执鎏金象牙柄紫毫笔,在同一张美浓纸上挥笔洒墨,即兴写了一首七言绝句,平仄相对,对仗工整,构思极为精妙,瘦金体更是遒劲有力,一如其人。
绿芜墙绕青苔院,重重翠荷净,列向横塘暖,素馨香逐湿风飞,漱玉静静站在红木博古架前,不着痕迹地抓着翠裙,强逼自己不断地比较着二人的瘦金体,才明白自己不过是沐猴而冠。
像漱玉这样的人,永远学不会瘦金体的洒脱,空有其形而没有其神,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贺兰若之一手扶着後腰,她的身体动了动,宫女立即搀扶她在黄花梨铁莲纹官帽椅坐下来。
虽然漱玉身为贵妃理应随时侍奉凤驾,但他毕竟是男人,自是不会碰贺兰若之的一根手指,所以只是退後几步。
贺兰若之夹起一块单笼金乳酥放到嘴里,问道:「贵妃听说过梅花篆字吗?」
漱玉摇头道:「请娘娘赐教。」
贺兰若之兴缓筌漓地道:「那只是些闺阁把戏而已,就是画出梅花,然後把想要的字融合在梅花里。」
说罢,贺兰若之随手在另一张美浓纸上画出一串栩栩如生的雪里疏梅。
「你别老是站得那麽远,过来看看吧。」贺兰若之向侍立一旁的漱玉招了招手,笑道:「从前在风华殿里总是隔着竹帘,我又不能开口说话,多麽没有意思。」?
漱玉踏着碎步上前,端详着那张美浓纸,才发现每朵梅花里也藏着一个字,加在一起正是苏轼的「愿及南枝谢,早随北雁翩」。
「虽然冬天未至,但这里只有我和嫣贵妃,这些字不会示於外人,也就无妨了。」贺兰若之展开一张桃花纸,说道:「贵妃,你也试试吧。」
漱玉不想跟贺兰若之多作相处,他正要推辞,贺兰若之已经随手拿起案头的桃木雕花戒尺,佯嗔道:「贵妃若是画得不好,我可是会惩罚贵妃的啊。」
眼见贺兰若之相当坚持,漱玉唯有在桃花纸上画着梅花。他刚刚画到一半,却听到贺兰若之顺口问道:「对了,之前我赏赐给贵妃的九九消寒图,贵妃喜欢吗?」
漱玉手里的花毫笔忽地一顿,一滴浓墨滴到桃花纸上,把一整朵小巧的梅花染成漆黑。
翠箔荫荫笼画阁,飞香漠漠帘帷暖,有一刹那漱玉几乎无法呼吸,他很快便收拾心情,浅笑道:「嫔妾谢谢娘娘的赏赐,可惜去年嫔妾收到娘娘的赏赐时,冬天已经过半,嫔妾一定会在今年冬天用上的。」
漱玉生怕贺兰若之又要拉着自己家长里短,所以他在侍候贺兰若之用过午膳後,便请了贺兰若之的懿旨,到荣都里随意逛逛。
幸好贺兰若之在午後极为困倦,才没有闹着跟来。
漱玉贵为贵妃娘娘,身边自是有大批宫人侍候,他特意免去那些宫人的跟随,只带着茶茶一人出门。
话虽如此,但漱玉知道大约有不少金吾卫在暗中保护自己,这是金吾卫的职责所在,他也没有太在意,他的原意只是不想惊动老百姓而已。
漱玉生於京城,从小到大见惯锦鞯玉勒,紫陌青楼,後来鱼跃龙门成为祈妃,再成为嫣贵妃,一直娇养在侯门深宫里,所以他对这陌生的小城更是感到新奇,但他只是到处走走看看,没怎麽买东西。
茶茶不解地道:「夫人要是看上什麽也可以买下来啊,奴婢带了钱囊出来的。」
漱玉却是摇摇头。
那些可爱的小玩意摆满路边的摊档,看起来如此朝气蓬勃,但漱玉不想把它们带回望舒殿里。?
虽然望舒殿非常奢华,可是实在太冷清寂寞了,就像是无底深渊,任何东西丢进去也没有回音,只会一直缓慢地沉落至尽头。那些小玩意倒不如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