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牢房内,油灯昏黄的光晕映着方桌上的一盘残局,与洒落满地的黑白棋子。
这下他的另一只手腕也被握住了。景隆帝的目光从他气鼓鼓的脸移到旁边的方桌,朝桌面的残棋抬了抬下颌:“朕来时,你正与沈柒对弈?”
就连苏晏也是一脸羞愤,咬牙道:“皇爷想卸任就卸任,如何把风度也一并卸了?竟当着……你儿子的面说出这种不上台盘的话!你们继续胡说八道,我走了!”
“不打算继续监视我了?不怕我杀个回马枪?”
槿隚的儿子。我大铭开国一百一十七年,历经四代帝王,有创业之祖,有守成之君,今后就由你、由辅佐你的清河,一同去开创新的盛世。”
“怎么了阿勒坦,出了什么事?”
第446章 你敢用他敢做
“若是又来炫耀,大可不必上门。”朱槿隚淡淡道,“今后离你的小妈远点,与他只谈国事再无私情,便是你最大的孝顺。”
阿勒坦略一沉吟,用手指打了个响亮的唿哨。夜空中盘旋的海东青俯冲下来,落在他的肩头,闻声而来的还有王帐侍卫长斡丹。
景隆帝松开他的手腕,点了点棋盘围地中的一粒白子:“这中盘一手自掘坟墓,不似你的水准。这局棋你若非因为下得心不在焉,早在三十六手前就大获全胜了,当时你在想什么?”
斡丹望着一转眼就消失不见的圣汗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挠了挠额发:“行吧,反正离太子城之约还有十日,来得及。”
“这不是寻常走水,是有人在京城各坊放火!”
“你继续前往太子城,准备两国会谈之事,我回京看看情况。”一丝懊恼之色从荆红追眼底闪过,“我不该答应大人送你一程。”
四月底夜风温暖,他的手却在颤抖,寒意从四肢凉进肺腑,旋又化作烈火在焚烧、虫豸在撕咬。他用颤抖的手指捏住一枚“心太硬”,试图放进嘴里,半途就失手掉落了。
与此同时,离京二十里的荆红追回望远处的亮光,心念一动,纵身跃上树梢,朝着京城所在的方向极力眺望。阿勒坦策马停住,问他:“你干什么?”
“你执白?”
“那一处烧起来了……又一处,快看!”
于是他捧着纸包,直接压在了脸上,从纸张边缘露出一双困兽般绝望又狂厉的眼睛来。
“不错。”
奶的香、枣的甜、杏仁的苦,在他唇齿间爆发。他狠狠咀嚼,用力吞咽,抵抗着从骨缝里渗出的、越发强烈的渴望与痛苦,心底反复默念着一个名字:清河……清河!
他气得拂袖而去。朱贺霖眼疾手快,擦肩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也觉得父皇这话太过分对吧!凭什么就容不下我?那要这么说,我还想叫他离他儿媳远一点呢!”
同一道月色下,宁王正在靖北军的追击下仓皇奔逃。
牢门外,褚渊与龙泉面色沉毅,耐心地等待圣驾出门。诏狱外,夜色中列队而立的锦衣卫与腾骧卫被冲天而起的火光吸引,纷纷转头望向东南方向——
“……走水了!”
朱贺霖仿佛整个人化石龟裂,冲口而出一声哀嚎:“父皇!!!”
沈柒背靠檐牙,坐在屋脊的阴影处。
喧哗声逐渐传进褚渊与龙泉的耳中,两人脸色乍变,对视一眼,一人掠出甬道探看究竟,片刻后返回说道:“火势甚烈,快去禀报皇上!”
“……我要走了。”荆红追生硬地说道。
“斡丹,你率军先走一步,我回头赶上。”
“目前还不清楚,但我有些在意,打算尾随荆红追去看个究竟。”
景隆帝从这句带些孩子气的牢骚中,依稀又找回了当初那个恃宠而骄的幼子,注视他的目光更柔和了几分,但决意并未动摇。他收回了按在朱贺霖肩头的手掌,说道:“死而复生,这般惊世骇俗之事,其中隐情未必能向天下人说明,只会徒增人心动荡、阴谋丛生。就让已‘驾崩’的景隆帝继续躺在皇陵里罢。至于无事一身轻的朱槿隚,雨后风荷居才是更适合的住处。”
朱贺霖用袖口擦拭干净鼻孔与唇边血迹,有些沮丧地道:“父皇就算不想再主政,也可以回宫啊,作甚连家与儿子都不要了。”
“
“你再说!还要不要脸了?”苏晏恶狠狠瞪向两代皇帝,“我离你们父子俩远点,我滚,行了吧!”
阿勒坦说着,扬鞭催马,如射出的箭矢一般飞驰而去。
“是啊!”苏晏没好声气地答。
言罢他猝然施展轻功,像只林中夜枭掠过树梢,眨眼间消失了身影。
朱贺霖还是一脸依依不舍:“那儿臣想念父皇时,就微服去风荷居探望尽孝,总可以罢?”
想什么……还不是想你这老男人究竟会不会来!苏晏冷哼一声:“在想沈柒当年若不是受命于皇爷,何以今日会落到举国通缉、众叛亲离的地步。如今他功也立了,人也全胳膊全腿儿地回来了,也不知皇爷当初的承诺还作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