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更别说底下那些人。有的官员,干到老,连口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应天府库里那点银子,说是做一府之用,可够干什么的?真拿去修堤筑坝,叫那些人吃什么?你还年轻,哪里晓得,你不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不干事,他们不干事,叫朝廷怎么办?朝廷舍不得多给钱,他们又要张嘴吃饭,就是咱们中间这些人,上负皇恩,下负百姓,为难呐。”
如此,若再说向户部请款,也是没盼头的事。席泠不再说了,把唇角勾一勾,沉默下去。柏仲暗睐他两眼,暗想他既然靠林戴文升了官,必然就不干净,一个不干净的官,还惦记着百姓,真是莫大的讽刺。
可这种讽刺里,他又隐隐心生钦佩。他笑了笑,两厢筛满酒,拍拍席泠的肩,“我看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你搬了宅子,日子上的事情再没什么为难,可也不能过一天算一天,得为儿孙们打算。不如拿出钱置些田产,这才是永久基业。说得难听点,朝堂上朝夕万变,倘或哪日你有个什么长短,妻儿才能依靠。”
倒是点拨了席泠,他自幼家道没落,又一向只顾读书,在置产置业上头,很是有些不通。经柏仲一说,下晌与箫娘乘舆归家时候,就说起置办田产的打算。
箫娘思来很是,却笑,“真是怪,你一向不管不顾的,给你吃糠咽菜你吃得饱,给你睡破草席子,你也睡得惯。这些东西,按你们读书人的说法,都是身外之物。如今,你也打算起这些身外之物来了。”
席泠眼睑下泛着淡淡红晕,苍白的脸似映月的一抹桃影。大约是吃多酒,他一只覆在额上,摁着两边额角,阖着眼,“你也将我说得太超然物外了些,我不过也是个俗人。就算从前不想这些,娶了你,也要担当起来,你不是说还要替我生孩子么?生下一堆孩儿,没饭给他们吃,怎样是好?”
说到最尾,吊起眼睨箫娘,杯中绿醑似浮在他眼眶内,盎然醉心。马车嘎吱嘎吱地摇晃着,十分规律地,晃得箫娘有些心眩眼晕。
她忽然跳到对面,他的膝上,吊着他的脖子,身不由己地,从心到骨,由骨到声,皆有些发软,“你吃醉了啊?”
马车那一溜座太窄,席泠怕她滑下去,环住她的腰,额角上的手也掣下来,“仿佛有一些,叫这马车一晃,更觉得晕。”
柏家的荷花酒用的是上好金华酒酿出来,酒味不重,酒力却不浅。他蹙额凝神看箫娘,还是觉得她在他眼前虚浮飘荡,手上不由重了两分力,“有些看不清你。”
因为眯着眼,他的笑显得有丝孩子气,一个不大受重视的孩子,稚气里也像有些小心翼翼。
箫娘蓦地心疼一下,抚一抚他发烫的脸,由他膝上下来,坐到车角,把裙拍一拍,“你躺下来,枕着我睡一会,咱们就到家了。”
“算了,脑袋硌着你。”
“不怕的。”箫娘去掣他的胳膊,拉着他枕在裙上,一手绕在前头,捧着他的脑袋,“就这么着。”
席泠抱着手臂,由下往上看她。她水天霞的掩襟短褂子,酡颜的胭脂,迷幻得像朵云。他仿佛睡在云端,红尘在身下万尺,够不着他,他逍遥地阖上眼。
睡了一觉后,回家时愈发头晕目眩,席泠连站也站不直,晴芳他兄弟季连跳下车,叫了门首个小厮将他搀回的屋。丫头们涌到卧房里,端茶递水送醒酒的汤药。聒得席泠烦躁,也不骂人,就是翻个身,在床上把高高的骨头蜷缩起来。
箫娘望着那副背影,心里没来由抽紧了一下,便将手指抵在唇边,招呼众人,“哎呀你们出院子去吧,不要忙了,他不喜欢吵闹。”
院里片刻没了人影,剩她独个在屋里守着,就坐在床脚做活计。未几轰隆几声,下起暴雨,雨点子飞斜着砸在窗台,溅起水雾,竹林里沙沙乱响,乱糟糟的雨隔绝出一种安静。
箫娘瞥眼,发现他翻平了身,正望着她笑。席泠也不知有什么好笑,只如眼前浓雾散尽,清晰地睇见她,蟹壳青的灰天里,唯一伴他的风景。
她捧着针线,也回以素丽的笑。
没几天园子里就开了席,不论怎么避,也终究避不开红尘嚣嚷。内外设宴,外头是席泠应酬一众男客,里头是箫娘款待一应女眷。
水榭里摆了好大的排场,铺开四五桌,满是玉碟珍馐,把园子里的丫头都叫来伺候,又请了苏州的班子在屏风后头唱。一时间陆续客到,胡笳管弦掩着窃细的议论:
“她从前做丫头,如今翻了身,好要不得!恨不得叫人都晓得!今天摆下这么些排场,你瞧桌上,又是海鲜又是河蟹,还亏些时候,螃蟹价高,她舍得下这血本,就是叫咱们都看着她如今的日子!哼,我是不想看,谁家不是这样三钱五银的过?我原不稀得来的,平白还叫我贴帛礼。可我们杀千刀的老爷,生怕得罪了人,三令五催的,我才来了,瞧着她显摆吧。”
“您这话说到我心窝子里了,席老爷升了官,我家里下了帖贺他,又送了一对筛酒的银壶,三尺高哩,现打的!我想着,东西也送了,这会又得罪人,岂不是亏得慌?只好又来了。”
“冷眼瞧着吧,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