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石南城门往西走,再左拐两下,沿着一条小道上山,就到了石南地界的乱葬岗,白骨处处,杂草丛生。
这里才是李翧此行的真正目的地。
“沙—”
“沙—”
在一堆无名尸骨间,一个衣着松垮破烂的男子,正奋力用铁锹挖着方坑。
“嗯,应该差不多了。”估摸深度已经足够,便将铁锹扔在一边,就地取材,坐在一块石碑上,“老兄,借我坐一下哦。”
已临近酉时,天色逐渐向昏黄过渡。
男人随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伸手去摸腰间的水囊,动作间视线瞄到一抹白。
那抹粗麻白布下盖着一具尸体,下方已经堆好木垛,就差一把火付之一炬。
“等他来了就给你下葬。”男人垂目,扒开木塞用手背在囊口擦了擦,“回头我再给你烧点纸钱,若要报仇就去找他吧。”
是他让我杀你的。んаǐτаɡωо.о?(haitangwo.)
谁能想到曾经手握重兵,风光无限的平淮王,最终会死在一片荒凉地呢。
忽的,一阵阴风扫过,吹动了白布,也吹散了往事的沙。
叁年前,庆帝不幸感染风寒,缠绵病榻不起,数月后撒手人寰,百官在殿前哭天抢地,悲悸万分。曹皇后出面宣读诏书,立太子遗孤李敏为新帝,众臣跪地拥护。
迟来一步的平淮王大怒,认定宫里进贼,诏书被换,当场射死曹皇后,命秦王安抚群臣,自己带领叛军进后宫捉贼。一行人喊打喊杀,闯入皇后寝宫,终被埋伏好的禁军一举歼灭,只剩平淮王趁乱逃走,不知所踪。
男人猛灌几口水,短叹一声,复又勾嘴一笑。
李翧啊李翧,为了让你那个小皇侄坐上皇位,你在背后究竟耍了多少手段。
歇了一会后从来时带的木箱里拿出几罐几罐准备好的酒,开始一点一点往木垛上泼。孝布沾到酒液,即刻渗成深色,勾勒出一条细细的边缘线。难得,乱葬岗也有了酒香。
做好这一切后,身后响起了马蹄错乱的得得声。
“可算来了,怎么还带着个随从。”男子咕囔道。
李翧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扔给程丹,转身向那片白布走去,脚下枝桠或是白骨被踩的咯咯响,似听见有人没什么诚意的道了句“见过王爷”,懒得理。
走近,顿了一下后,伸出手径直挑开,确是那张熟悉的脸。
“怎么样,是不是面目安详?哈哈,在美梦中被一剑封喉,也算走的快活喽。”男子得意的笑着道。
李翧面目表情,转眸看见程丹已经生好火把,在傍边候着。
“点火吧。”淡淡吩咐一句,松开手指,往后退了几步。
瞬间,烈火哄得燃起,四散的浓烟向上直窜。
李翧静静看着,炙热的火焰在他眼球上跳动,恍惚间,好像周遭难闻的腐气化作了遍地的血腥味,哔啵的火焰声变成了宫人凄惨的呻吟。
眼前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坐在门槛上低着头,怀里抱着他已经吓晕过去的妹妹。
“五皇叔,我把叁皇叔放走了。”少年依旧低着头,似不敢看他。
“他要杀你,你还放他走。”
“反正局势已定,叁皇叔带着五万精兵赶来燕京,计划同禁军首领赵平里应外合。”苍白的脸上轻笑一声,
“他怎么会知道,你已让耶律齐于两日前将赵平暗杀,董怀成借机接过禁军指挥权,此刻那五万精兵怕是在城外早已溃不成军。”
“皇叔,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
李翧微微俯身,摸了摸他的头。
少年收紧手臂,看着怀里的妹妹,“茹茹,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火光逐渐变小,曾经叱咤风云的人只剩一块黑炭。李翧移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程丹,你留下帮齐侃善后。”
“是。”
“切!我还需要人帮。”
李翧上马挥鞭,夹紧马腹向前奔去。一路疾行。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上行人稀少,静谧之中,觉得自己血管在隐隐躁动,有一种一件事情终于结束了的感觉。
手足相残,于他并不算什么,身为皇子,这是他们的宿命罢了。
就让它躁动去吧。
青石板路被阵阵的马蹄击响,落在背后的是万家灯火。
到了别院,才进主卧,立刻有人端来清水。李翧伸手清洗指尖的泥土,划动的水面舔舐着他清冽的双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平静了些。
“王妃呢?”洗净,用抹布擦了擦,随口问道。
“我在这儿呢,”
婉转的声音传来,循声看过去,是青青站在珠帘下,脸上有不满,有娇嗔,秋水剪的眸波光潋滟,乌发、红唇都被烛光衬得摄人心魄。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跟小姨都等着你用膳呢。”青青朝他走近,略微抱怨道。
李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