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英所有的幻觉都围绕着程柏青,如果治好了,就意味着他再也看不见程柏青了,那些偶尔出现的鲜活场景会彻底消失。
他明白有病就治的道理,但感情上他做不到,后来便再也不问了。
医生们的答案永远不是他想要的。
“哥……”熟悉的声音出现,就响在他耳边,低声提醒他,“注意安全。”
钟英闭了闭眼睛平复心情,缓了口气,拍下照片,用来交任务。
现在怜悯又有什么用,这些人罪大恶极无一例外。
许同傲看见他交付任务,在那个APP上询问:“有什么心理压力吗?”
对于这个人,钟英的看法日渐复杂。许同傲像一个恶劣的导师,教导他指引他,给予他适当的选择,在无形之间将他拉入深渊,可又像一个旁观者,静静地观察他,陪在他身边,从来没有远离他。
钟英没有回答,点击“交付任务”,确认了任务完成,手机振动,提示他佣金到账。
钟英努力放平心态,把杀人当工作,可这不是一蹴而就,他晚上还是做了噩梦,惨死的毒贩一遍一遍在他梦里被杀死,血花违反物理学,溅了他满身,又源源不断地从毒贩脑袋上的血洞中涌出,几乎向他吞没。
“哥!”
声音短促有力,带着焦急,如惊雷一般在钟英耳边炸响,震得他头皮一麻,大汗淋漓地从噩梦里醒来,大口大口喘息,环顾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倒是隔壁传来断断续续,微弱的呻吟声。
混乱的思绪混着噪音,后半夜钟英没睡着,在床上躺到天亮。
钟英的融入佣兵团,融入的不是社交圈,而是生活习惯。
独来独往,账户里有大把的钱,视人命如草芥,警觉,挣钱是为了杀人,杀人是为了挣更多的钱,然后杀更多的人……
他陷入一个古怪的恶性循环中。
他曾经以为自己在做过许多任务后就会习惯,习惯藏于暗处,习惯杀人,习惯把人看待成金钱……但他没有,他在越来越习惯这种生活节奏的同时,那些死去的人却牢牢扎根在他的脑海中,他们临死前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习惯在深夜找上他,要他偿命。
但令钟英庆幸的是,程柏青总会在深夜叫醒他,有时叫他名字,有时叫他哥,有时候也会大喊一声滚,钟英就会在这种声音中清醒。
身体异样的冰冷,偶尔出现的幻觉,驱赶梦魇的低喝……他们共同组建成了现在钟英所能接触到的“程柏青”。
钟英夜里被叫醒后便很难再睡着,大多数情况下会在愣神一段时间后起来运动,俯卧撑引体向上……又或者对着沙袋练拳练腿,又或者坐在窗户边拆开配枪,再组合,再拆开再组合……
直到天亮。
这无聊的一夜就算过去了。
中间某次任务时,钟英看见了索刚,这个皮肤黝黑的中东人叼着烟,和朋友用泰语交流,其中夹杂了一些淫秽的短语,钟英能听懂一些,加上那些猥琐的表情和笑容,不难猜出他是在朋友交流昨晚的战绩。
钟英只用一瞬间便做出决定,手机上点击提交任务,便隐藏在阴影中,等待机会。
他和索刚之间本就有矛盾,更何况索刚还是艳姐的人,他不会特意去杀索刚,但碰到了没有放过的道理。
佣兵生活让钟英学会了“隐匿”,在黑暗中紧紧盯住某个人,在合适的时机中暴起,将猎物一口咬死。
索刚的生活简单粗暴,单调乏味,除了跟着艳姐手下的大哥们打打架和运货,就是定时定点吸毒,没有女人,常去嫖妓。
钟英跟踪索刚到了附近一家有名的酒吧,从偏门进入,伪装成员工,顺着记忆,率先到了索刚常去的客房。
说是酒吧,实际上是妓院,大多数员工无论男女,都可以包夜,部分还可以陪客户吸毒,有时多讨两口毒品,有时为了多挣点钱。
钟英刚到这边卧底时常来,他跟着的大哥喜欢嫖娼,他必须过来守门,时间久了便熟门熟路,隔了一两年还能记得怎么走。
不过这里的员工全是生面孔,见不到熟人,让钟英松了口气。
钟英躲到门后,从兜里摸出口罩带上——门在靠近墙角的位置,向内开,打开时会有一个视线死角。
很快索刚的调笑声便传来了,妓女跟着呵呵直笑,两人在开了门,在门口接吻,粗重的喘息隔着一层门板,钟英握紧匕首,放缓呼吸等待机会。
高跟鞋哒哒敲在地上,两人推搡着进入房间,索刚一脚踹上门,压着妓女倒在床上。
酒吧开在红灯区的边缘,虽偶尔有混乱,但枪声依然极为明显,钟英悄无声息地走到索刚身后,猛然压在他身上,匕首紧贴索刚颈边,另一手捂住妓女的嘴,防止她尖叫引来妓院的打手。
妓女脸色惨白,因为被压在最下面,挣扎显得分外无力,对上钟英凶狠的眼神,最终老老实实不在挣扎,哆嗦着不敢说话。索刚上下都是人,脖子边就是匕首,回头都不方便,一时也想不到是谁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