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席殊会跑来找他,她那时天真烂漫,竟然还问他为什么要娶她小姨,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还抢了他的酒,不过只喝了一口就嫌弃地还给了他。他告诉她,过段时间他就要离开,出国去学画,他们要有很长的时间不能见面,年纪小小的她听到他这么说还和他怄气,之后有一阵子都没搭理他。
直到他出国的前一天,她跟着吴晓星来到了家里,然后告诉他她也要学画,等学好了就出国去找他,童言无忌,但他听了也很高兴,她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心无城府真心待他的人,他于是笑着说我等你,然后偷偷地把那间旧画室的钥匙给了她。
那之后,那把钥匙就一直在她手上。
沈恪走到了门口,从外面往室内看,一切都如旧,连沙发的位置都没移动过。
席殊就站在正中央,她面前架着一个画架,听到脚步声她缓缓回过头。
沈恪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她说:“把门带上。”
他微愣,心里无端惴惴,好像在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沈恪转身把门关上,再转回身时直接愣住。
席殊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又脱了裤子,夏天的衣服本来也没几件,不过十几秒,她已是赤/裸。
沈恪的胸腔里有澎湃的潮水在涌动,浪潮一遍又一遍地拍击着他心中的礁石。
席殊看着他,展开了一个明艳的笑:“今年的生日礼物你没给我。”
她站在这儿,浑身赤/裸,一头黑发瀑布式地泄下,望着他的双眼是浩瀚星河,是无底深渊,这场景霎时将他带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沈恪心头一悸,顿觉万劫不复。
他再不犹豫,疾步上前拥住她,他们相拥着亲吻,彼此抚摸,好似两团燃烧的火焰,火舌缠绕,越烧越烈,欲要把这几年落下的光阴都弥补回来。
他们要燃烧!燃烧!
然后一起殒灭。
如果说世上有时光机的话,你最想回到哪个时刻?
席殊最想回到十六岁生日那天,回到起点。
她的初恋是在十五岁,那个年纪正是青春期荷尔蒙萌动的时候,她答应了一个高年级学长的追求,和他谈起了恋爱。那个学长有点痞坏,老师都说他不学无术,好像少女总是抵抗不了坏小子的魅力,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其实还不赖,毕竟是初恋,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
他们交往了半年,相处得挺开心,学长对她也很好,会等她放学、给她买吃的、带她去游乐园……转折发生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他带她去了宾馆。
其实半年来,他们牵过手、接过吻,她并不抗拒亲密的行为,但那天晚上他脱她衣服的时候她真实地感到害怕,她慌忙无措地推开了他落荒而逃。
从宾馆逃离后她不敢回家,于是躲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这间旧画室。
她在画室里蜷缩着胆怯地哭泣,没过多久,沈恪就走进了画室,也走进了她的人生,从此后再没离开过。
沈恪那晚会出现在旧画室纯属意外,那时他刚回国不久,采访多应酬也多,他每天疲于应对。
那天晚上他刚从一个饭局脱身,又不想立刻回家再去应付吴晓星,于是叫了辆车让师傅绕着虞城随便逛逛,司机载着他在大道小道上兜着风,在经过艺术大楼的时候他叫停了车。
故事的开始是意外,故事的开始是注定。
他看到顶楼画室的灯亮着很惊奇,没多思索就走进了大楼内搭上了电梯,他像是被命运的灯塔指引的航船,驶进了未知的海域。
画室里,席殊缩在沙发上抱膝啜泣着,直到他走近她才抬头,红着眼睛望着他。
沈恪回国后去过席家,也见过了席殊,但多年未见他们早已生疏,甚至有些尴尬,但那天晚上,或许是因为在旧画室,他们都忆起了从前,他们曾经是要好的朋友。
沈恪询问起她伤心的原因,席殊那时正缺一个人倾诉,于是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他。
她说她觉得害怕,好像如果她真的和那个学长发生了什么,她就会改变会蜕化,无论变好变坏她都永无法逆转。
人会老会死,时间这把刻刀会毫不留情地在所有人身上刻下痕迹。
席殊在十六岁那天如蒙神启,她在青春少艾的年纪看见了残缺的自己、破碎的自己、年老的自己、死去的自己、湮灭的自己。
是少女的忧愁,是人类不可忤逆的宿命。
人无法永远停留在此刻但可以永远定格此刻,感谢上帝赋予了人类创造艺术的能力。
沈恪和她说:“作为生日礼物,我帮你画一幅画吧。”
那是第一幅画,他定格了十六岁的她,从此后他们有了秘密。
那天之后沈恪定格了席殊许多个瞬间,每当她做了一件从未做过的事,身体有了什么变化,甚至微小到多打了一个耳钉,新染了一个发色……他都会帮她画上一幅画。
当她在不朽的画里与时同长,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这画将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