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事情,总是不能完全由自己做主的。
林汶做的事情决绝,在她入狱之时加以陷害,划清关系,甚至间接导致了女儿的夭折。即使这事根本上与行昭无关,关以桑也无法接受已成了仇人的夫母。
但是林汶毕竟还是那位刚退隐的大臣,朝堂之上,关以桑的一半助力都算是她的门生。
一开始就是出于利益的联姻,自然也不是她单方面说断就能断的。更何况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些年年一起养大四个孩子,自己对他也不是没有怜惜的情谊。
还是和他见了一面。
「爹爹」
止机和持杼立马冲了上去。
纨纨被教得太好,知道自己应该懂得礼貌,不能冲上去找父亲撒娇。但关以桑看得出来,关纨也想念这位长辈。
就这么一瞬间的心软而已。
「梅公子先带持杼和止机回家吧。」关以桑吩咐道,「我和纨纨今晚留在林府。」
还住以前做少夫人时的那间屋子。
关纨年纪小,不过五六岁,和父母一张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带着她在身边,在床上隔开自己和行昭,倒是能避免一些其他不必要的事情。
不过林行昭心里也清楚,关以桑不可能对他毫无隔阂。两人一直未眠,沉默到了半夜,女儿都呼出了平稳的鼻酣,他们还是没有说话。
「诶」
还得是关以桑先松口。
她握住林行昭的手腕,停下了扇子里的凉风,将那只手拉到自己脸颊上。世家子习琴留下的老茧在她脸上摩擦,算是他们仅存的一点温存了。
「大人怎么还不睡?」
关以桑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儿,「被纨纨吵得睡不着觉。」
「是儿睡得正香,」林行昭低头,「我却觉得宁静。」
「她身体也不算好,我只是担心。」
林行昭的手一下变得冰凉。
可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谈到的话题。
「她们一直瞒着我。」林行昭叹气,「我不知道如果我」
短短一句话,到最后已经哽咽不成声。
关以桑看着结发夫如此狼狈的眼泪,第二次心软了。其他孩子都小,记不得什么事情,关以柘又常年不在家,并不与关缣相熟。
她想要长长久久地记得女儿,想要身边有个人能够倾诉,那非得是林行昭不可。
「改日请太和宫挑个良辰吉日,我亲自从你姐姐府上接你回家。」
林行昭点头,「都请知寒安排吧。」
/
坊间传闻,孟霭是储后常山公主也就是当今圣上数次私见的情人。
世人总爱往帝王将相头上安些莫名其妙的风流韵事。隐忍多年的皇女与画风绝代的士子,纵然只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也被天下百姓深信不疑。
如若不是,孟霭为何在新皇登基大典结束后不久,便远走江南开设士馆了呢?
「义父托了信,想我同他一块儿去。」
关以桑嗯了两声,没有回答。
「我会去的。」
梅知低头向她行了礼,匆忙地钻进了书房。关以桑跟过去看看正想要进门,不料梅知又急匆匆地要出门,两人刚好撞在一起。
关以桑被撞退好几步,而梅知直接平沙落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可怜他手里捧着的那副画卷,直接被他撕成了两半。
「这是什么?」关以桑问。
梅知将画卷收起,「这是算了。」
「怎么算了呢?」
「这是想给大人的礼物。」他回答,「可这样我要怎么送?」
关以桑想说自己不介意,只想看看画的内容,脱口而出的却是:「那就多留几天,等你再画一副给我。」
/
梅知多留了一半个月。
其间孟霭催了几次,甚至请其他的徒弟来,在宴会上游说过关以桑。
但是孟霭还不是最着急的那个,林汶才是。
林汶的学生总是明里暗里地关心师弟的归处,她上一次朝,起码要听到行昭十次。
虽然她不可能不和行昭再续夫妻缘分,但是她还是有些抗议的手段:借口政务繁忙、节日喜庆、忌日晦气甚至是关纨身体太差,一次又一次地把林行昭归家的日期往后推。
/
一个半月以后,关以桑收到了梅知的礼物。
天色已晚,梅知带着行李,匆匆敲开了关以桑书房的门。
「这么晚了,你」
然而梅知不肯让她多说,直接将一卷画轴塞到了她手里。
「义父今晚还有客人,行船亥时又半出发,我只能留到这个时候了。」
关以桑拦住他,「怎么这样突然?」
「不突然,」梅知扭头,「一个月前就和夫人辞行了。」
他挑这个时候,肯定不只是为了躲开宵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