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一连数日,秋明岚都没再见戮玄君出现过。
他受结界所困,离不得房间一步,只能通过门外、窗外的风景分辨出自己正身处于一船型建筑之上。
这“船”不会动,所见之物除了墨染般的滚滚海波,就是层云密布的天空。
如此阴郁压抑的景色,倒像是魔域会有的模样。
那一身醉潋宫弟子服早被戮玄君撕烂了、弄脏了,秋明岚不愿再将它穿上身去自取其辱,便赤身裸体裹进锦被里,暗暗思索脱身之法。
修士结丹即可辟谷,无需进食,也无所谓梦中度日。
是夜,一道身影无声地步入房中,行至床前。
来人站在床头静静地望着秋明岚的睡颜,看了许久,才伸出手去替他拉上滑至肩头的被沿。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到锦被的瞬间,酣睡着的秋明岚猛然睁眼,一把攥住了来人的手腕!
殷潇一惊之下想要收回手,然而却收不回来——秋明岚攥得太紧,指甲几乎陷进了他的皮肉里。
浓浓夜色中,殷潇白净的面皮泛上了几丝不易觉察的红晕,他咬着后槽牙,听不出是因为怒还是因为慌。
他说:“放开。”
秋明岚自是不放。
非但不放,反而攥得更紧。
他坐起身来,锦被之下赫然是一件完好无损的醉潋宫弟子服。
秋明岚盯着神色局促、全然没有那日迫人威势的殷潇,开口道:“是你?”
既无前言,亦无后语,偏偏殷潇明白秋明岚所问何意。他捱着痛,又试着挣了挣,没能挣出手,只好颔首应道:“是我”
秋明岚意义不明地笑了两声,就这么垂眸笑着,将殷潇的手腕生生拗断了。
他无声地笑着,指腹蹭过皮肉之下的断口,蹭过殷潇无力垂下的掌骨与节节分明的指骨,沉静的眼底流淌着临近界限的癫狂之色。
而殷潇由头至尾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过,只是捧起自己被折断的右手,默不作声地将断腕接了回去。
见他这番举动,秋明岚渐渐敛了笑,眼中浮上些许疑惑,唤了他一声:“戮玄君?”
殷潇抿唇不语,待自行治愈了伤骨后,才轻声说道:“殷潇。我的名字。”
秋明岚此时并不在意魔尊名姓为何,只笃定道:“你不是戮玄君。”
“我”殷潇左手无意识地揉捏着刚续上的断腕,语气有着几分不自觉的委屈,“我是他,也不是他。我是他的心魔。”
心魔,是一个人心底最浓的欲,也是心底最深的愿。
从古至今,生有心魔者,无不性情大变,变得凶狠残虐、嗜血好杀。
若说那日对自己百般折辱的是入了魔的戮玄君,秋明岚或许还会信上几分,可要说眼前这个任他欺侮的才是入了魔的戮玄君别说是他,只怕换了谁来都不会相信。
秋明岚心中存疑,嘴上却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日走前也是你?”
殷潇揉捏手腕的动作顿时一滞,他低垂着眼帘,让夜色彻底遮去了眼底的情绪。
他道:“我知真君心中对我有怨。已经发生的事,再多辩解也是无用。若是这般能令真君心里好过些,那我也毫无怨言真君请便。”
说着,他将左手递到秋明岚眼前,一副任其施为的模样。
秋明岚指尖稍动,五指张合间尽是犹疑,目光落在袖口处那道象征着醉潋宫的绣纹上许久,终是拢指成拳,将胸中翻腾着的恨意暂时压了回去。
“既然,你说你是戮玄君的心魔,那日折辱我的人不是你,这笔账我便不与你算。”他轻阖眼帘,暗自下定决心,然而肩头却随话音一同打起了颤,“你让戮玄君来见我。”
“不可!”
话音刚落,一直温声细气地同他说话的殷潇立马就变了脸色。
见秋明岚因自己骤变的态度而面露惊疑之色,殷潇缓下过分激动的语气,耐心解释道:“抱歉,真君。我做不到。何时是他,何时是我,这事没法控制。”说完这句话,他轻吸了一口气,双手抓扯着自己身侧的衣料,声音虽轻但很是坚定地继续道,“更何况他对真君抱有不敬之情,让他出来,怕是又要对真君做出那种事如果能控制得了,我决不会放他出来再见真君一眼。”
他说得真切,却不知秋明岚信了几分。
秋明岚转开视线,咬着下唇不发一语,在明珠幽光的照映下,沉静得好似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
“我”
殷潇并不希望秋明岚在这事上多作纠缠,一听他开口,连忙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碟尚有余温的小点心递给秋明岚,硬是截断了话头:“真君饿不饿?点心,吃吗?”
秋明岚闻言,蓦地抬头看向殷潇,便见这高大得有些不符性情的男人脸上带着青涩的笑,显然是想讨好他。
假如这一切只是戮玄君为了戏耍他而刻意为之,那也未免装得太像了点。
再者说,他又有何处值得堂堂魔域之主屈尊降贵这般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