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淹不敢被徐喜看见自己在接机口等他,他确认徐喜是平安无恙地归来后,就转身离开了。
穿越层层的人群,他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即使百般不愿意,他也不可能禁锢他的爱人一辈子了。
走出机场大门的时候,他再也承受不住,扶着玻璃门蹲了下来,眼圈一红,他越是强撑着就越是感到痛苦和撕心裂肺的悲伤。
放下吧,迟早都得放下的……
然后他就听到徐喜气喘吁吁地,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
“姜淹!”
他怕一切都不是真的,直到他转身看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徐喜,走上前去抚摸他温暖潮红的脸颊,他都还不敢相信徐喜是真的在叫他。
机场外面,远处的街道上点起一片橘黄的灯光,黑夜刚刚被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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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敏把徐正浩交给老外医生就回到酒店,她进门看见徐喜的样子就跟他说,你怎么没精打采的,难得沾着人家小姜的光能抽空到外面来玩玩,你就不能心态摆正开心开心嘛。
徐喜躺在酒店的沙发上不想起来,他说妈你去吧,我现在很难受。
陈敏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不烫啊。
“我一个人去什么啊,我又不会英语,我走丢了你爸咋办。”
烦死了,你都走丢了还想着他干什么啊!徐喜不满,但是忽然就又想到了姜淹,想到他在地下室的时候抓着姜淹的手对他哭喊:
“你不能杀人!不然我怎么办?”
他怀疑自己和妈妈的心境是不是会有相同的地方。
徐喜被母亲拉着随便逛了逛附近的一些小型美术馆,里面没什么真迹,大多是不出名的小画家仿制的世界名画,当个镇馆之宝似的稀稀拉拉地摆在里面。徐喜本来想来都来了,总得去个什么卢浮宫级别的美术馆才算稀罕吧,但是真的到了国外,他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母亲倒是很兴奋,看什么都兴致勃勃,问他这个画下面的单词是什么意思,那个又是什么,徐喜这个英语退化到小学水平的、只会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的人就在那儿胡乱翻译,心想姜淹这个死东西怎么不带他爸妈来啊,还得害他一个六级都没过的人在这儿瞎捣鼓,算怎么回事嘛。
再次无意识地想到姜淹,徐喜心里很不好受。
陈敏看见儿子这样,心里都明白,于是叹口气道:
“你有什么事,不想跟我们讲出来,也得及时消解啊,别自己憋坏了,很多东西自己想不清楚,就得多问问别人。”
徐喜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母子俩踱步至一副大型的油画面前,徐喜看了看,是个叫什么亨伯特的画家仿照拉斐尔的《亚当与夏娃》画出来的,看着用色还挺粗糙的。
但那幅画却深深吸引了他。
赤身裸体的亚当和夏娃,暴露出来的不只是禁不起诱惑的肉体,更是人性的脆弱感。夏娃正向丈夫炫耀捏在手里的苹果,毒蛇盘绕在那对爱人中间,看着自己邪恶的梦想一点点地吞噬这对无忧无虑的恋人。
徐喜长久地驻足于画前,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想不明白画,想不明白他自己的感情。
明明知道蛇的邪恶,知道它的诱惑,为什么他跟她还会偷食禁果?
只是贪恋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欢愉吗?所以不惜用被永远赶出伊甸来换?不惜用今后所要承受的多少刻骨铭心的深沉痛苦来换?
那他是不是也在深陷过去的阴影里的时候,在姜淹开门抱住他的那一刻贪恋他身上的温暖呢?贪恋他与他如此契合的灵魂?即使那是最危险最无法预知的灵魂?
徐喜无法从画中抽身而出,就像他依然无法从和姜淹纠结扭曲的感情中抽身而出一样。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陈敏折返回来拉住儿子,她也看到了那幅画。
徐喜忽然道:
“妈,你说到底怎样才能作出正确的选择?那种永远不会后悔的选择?”
陈敏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儿子会没头没尾地问这么一句。
“我之前犹犹豫豫,最后丢色子盲选,但好像还是觉得选的不对,怎么选好像都是错的。”
徐喜皱眉,艰难地思考着什么,他知道他的话语里前后矛盾的地方太多,但他现在整个人都是矛盾重重的。
陈敏笑了笑,她拉着他离开了那幅画。
“哪有什么正确的选择啊,又怎么可能有不会后悔的选择?”
徐喜看着她,心里好像有什么壁垒被打破了。
“就像我跟你爸,我们选择了对方,难道是因为彼此是正确的选项吗?一直磕磕绊绊过到现在不分开是因为从未后悔过吗?傻孩子,就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也不一定真能有那样的觉悟去更正最开始的决定啊。”
母子俩走出美术馆,渐渐行至林荫道上,地面上尽是冬天飘落下来的金黄的枯叶。
“妈……我……”